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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坠子!奶奶!坠子!”

    忽然间,我想起小双说玉坠子是她的护身符的事,我扑过去,对奶奶说:

    “那坠子,她要那坠子,在她脖子上呢!”

    我掀开她的衣领,去找那玉坠子。倏然间,我看到那脖子上一道擦伤的血痕,坠子已不翼而飞。我正惊愕着,医生赶了过来,一阵混乱,他推着我们:

    “让开让开,家属让开!马上送手术室,马上动手术!没有时间耽搁,你们谁签字?”

    奶奶浑身发抖,颤巍巍地说:

    “我签,我签,我签!”

    于是,小双被推往手术室,在到手术室的路上,小双就一直痛苦地摇着头,短促地、苦恼地喊着:

    “奶奶!坠子!奶奶,坠子!奶奶!坠子……”

    小双进了手术室,我们谁也无能为力了。卢友文仍然没有出现。妈妈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我们祖孙三个,就焦灼地、含泪地、苦恼地在手术室外彼此对视着。就在这时,诗尧赶来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脸色惨白,手心冰冷,他战栗地说:

    “诗卉,她怎样了?她会死吗?”

    “不要咒她好不好?”我恼怒地叫,“她在手术室,医生说,保大人不保孩子!你……你来干什么?”

    “我叫他来的!”妈妈这才想起来了,“钱呢?带来没有?要缴保证金,还有血浆钱!”

    “我把找得到的钱都带来了,”诗尧说,“家里全部的钱只有七千块,我问隔壁李伯伯又借了五千块!”

    奶奶把缴费单交给诗尧,就在这时,一位护士小姐又推着两瓶血浆进手术室,诗尧顿时打了一个冷战,用手扶住头,身子直晃。我慌忙搀他坐下来,在他耳边说:

    “哥哥,你冷静一点,别人会以为你是小双的丈夫呢!你坐一下吧!”

    一句话提醒了诗尧,他抬起头来,眼睛都直了。

    “卢友文呢?”他问,“那个浑蛋丈夫呢?他死到什么地方去了?”

    “雨农去找他了!”我说,“你去缴费吧!现在骂人也没有用!”

    诗尧去缴了费,折回手术室门口,我们等着,等着,等着……像等了一千万年那么长久,只看到医生护士们,穿着白衣服,出出人入于手术室门口,却没有一个人来理我们。奶奶抓住每一个护士,苦苦追问着小双的情形,那些护士只是说:“还不知道呢!”这样,终于,一个护士走了出来,微笑地说:

    “是个女孩子,六磅重,很好!”

    “活的吗?”奶奶瞪着眼睛问。

    “活的!”

    “小双呢?”诗尧沙哑地问,“大人呢?”

    “医生马上出来了,你们问医生吧!”护士缩了回去。

    诗尧倒进椅子里,他又用手扶住头,喃喃地说:

    “她完了!我知道,她完了!”

    我用脚狠狠地跺了诗尧的脚一下,我哑声说:

    “你安静一点行不行?你一定要咒她死吗?”

    诗尧直直地望着我,他的脸色发青,眼睛发红,嘴唇上连一点血色也没有,那神情,就像他自己已经宣布死刑了。我心里一酸,眼泪就涌进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伸手紧握着诗尧的手,我说:

    “放心,哥哥,她会好好的!她才二十岁!那么年轻!她会好好的!”

    医生终于出来了。我们全像弹簧人一样从椅子里弹起来,医生望着我们,点了点头:

    “失了那么多的血,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现在,如果没有意外变化,大概不至于有问题。只是失血太多,还不能说脱离危险期。你们先去病房里等着吧!”

    我们去了病房。一会儿,小双被推进来了,躺在病床上,她看起来又瘦又小。护士取掉了套在她头上的帽子,她那头乌黑的头发就在枕上披泻下来,衬托得她那张脸尤其苍白,尤其消瘦。她的眼睛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暗影。她的眉峰轻轻地蹙着,虽然医生说麻药的力量还未完全消失,但是,她那轻蹙的眉峰仍然给人一种不胜痛楚、不胜负荷的感觉。血浆瓶子始终吊在旁边,那鲜红的血液看来刺目而惊心。她的头在枕上蠕动,嘴里轻轻地吐出一声*,她恍恍惚惚地叫:

    “奶奶!奶奶!”

    奶奶抓住了她那苍白的手指,眼泪一直在奶奶眼眶里转着,她连声喊:

    “小双,奶奶在这儿!奶奶陪着你呢!”

    小双费力地睁开眼睛,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无力地转动着头,她神志迷糊地找寻着什么。

    “奶奶,孩子……孩子……”

    “孩子很好,”我慌忙接口,“小双,你安心休养,孩子很好,是女孩,六磅重,我等会儿就去看她,你放心,都放心,一切全好。”

    小双抬起眼睛来看我,似乎并不相信我。她那乌黑的眼珠逐渐被泪水所濡湿了。那两汪泪水,像两泓清潭,盈盈然地浮漾着,她低声啜泣,抽噎着说:

    “我要孩子,诗卉,我要孩子。”

    妈妈立刻拍拍她,说:

    “我去和医生商量,让护士把孩子抱给你看看,好吗?不过,按规矩,要二十四小时才能抱出婴儿室呢!”

    小双哀求似的看着妈妈,旁边在照顾的护士说话了,她抚摩着小双的手,安慰地说:

    “不行呢!医生不许抱出来的!”

    眼泪从小双眼角滚落了下去。

    “孩子,”她呜咽着,“我要孩子。”

    护士动容了,她拭去小双的泪痕,说:

    “好吧!我去试试看!”

    护士走了,小双阖上了眼睛。一会儿,护士果然抱着那孩子走了回来。小双挣扎着抬起头,努力张大了眼睛望着那红通通的、皮肤皱皱的小东西。那孩子好小好小,像一只小猫,她熟睡着,小手好可爱地握成了拳头。小双贪婪地看着。护士已微笑地摇头了:

    “不行不行,小妈妈和小婴儿都需要休息,我们要回婴儿室了!”

    孩子抱走了,小双“唉”了一声,倒回到枕头上,好像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奶奶慌忙帮她抚平枕头,拉好棉被,整理她散乱的头发,说:

    “小双,睡睡吧!”

    “奶奶,”小双仍然在叫,她的头不安地摆动着,好像有满肚子的话要诉说,“奶奶,那坠子,他……他抢走了那坠子……”

    奶奶不解地看看我,我也满腹狐疑。扑过身子去,我凝视着小双:

    “小双,谁抢走了坠子?”我问,开始明白,这比预产期早了二十天的孩子,一定是由于某种事件而造成的“意外”,而这事件,准与那“坠子”有关。

    “他抢走了坠子!”小双再说,呜咽着,泪水一直滚下来,“是友文,友文!他……他已经卖掉了那珍珠项链,他……他……又抢走了玉坠子!”

    我伸出手去,翻开小双的衣领,我又看到那条伤痕了。显然,他们经过一番争斗,因为,我现在明白了,那伤痕是金链子拖过去所造成的。我深吸了口凉气,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回过头去,我看到诗尧站在门边,他的脸色铁青,眼睛里冒着火。我悄然走开,到门边对诗尧说:

    “你回去吧!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诗尧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那个卢友文在哪里?”他低问,“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我蹙紧眉头,瞅着他:

    “你别再惹麻烦了,好不好?麻烦已经够多了。”

    就在这时,雨农赶来了,他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诗卉,我找不到卢友文,他公司里说,他今天下午根本没有上班。我已经赶到小双家里,留了条子,叫他一回家就到这儿来!他公司里的同事说,要找他,除非是到一家赌场里去找!”

    “赌场?”我愣着,“台湾哪儿来的赌场?”

    “事实上,就是地下赌窟,”雨农说,“我有一个地址,我现在就去碰碰运气,不过,那同事说,这地址也不可靠,因为他们常常迁移地点,我怕你着急,先来通知你一声,小双怎样?没危险吧!”

    “生了一个女孩子,早产了二十天!你如果找到卢友文,告诉他,”我的声音哽了,“他是世界上最残忍、最最狠心、最最没有人性的男人!”

    雨农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我找他去!”他掉转身子。

    “我跟你一起去!”诗尧说。

    我死命扯住诗尧的衣服。

    “哥哥!”我叫,“我求你!你不许去,你去了准闯祸!”

    我对雨农做了一个眼色,雨农如飞地跑了。诗尧把头仰靠在墙上,眉毛整个虬结在一起,双手握紧了拳,他痛苦地望着天花板。我注视着他,几乎可以感到他的心在滴血。我咬紧牙根,糊涂了。为什么?为什么人生会这样?该相爱的人没有缘分,有缘分的人又不知珍惜!为什么?为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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