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该死的雕塑又怎样?反正是我买的货嘛,我高兴怎麽糟蹋就怎麽糟蹋,又不是不付你钱!」他瞪他,口气是富家公子独有的盛气凌人,「我告诉你,别说她不过不小心碰倒了这鬼雕塑,就算像这麽把它抱起来,再狠狠往地上一摔……」一面说,他竟还一面示范,「你也管不著!」
杜云丰愕然,震惊莫名地瞪著地面上碎成几块的艺术精品,一颗心逐渐沉落谷底。
让他忧心的,不只是一尊好好的艺术品被一个浪荡子随意践踏,顿时成了教人不忍卒睹的破片残块,还有随著燕乔书重重一摔,散落一地的塑胶封套,封套里,是一颗颗白色药丸——该死的!这下事情闹大了……
☆☆☆
「他要溜了。」江若悠惊喊,看著杜云丰指挥一群人迅速收拾地上一片凌乱後,便匆匆忙忙跳上凯迪拉克,准备开车走人。
「放心吧,他逃不掉的。」相对於江若悠的惊慌,燕乔书的反应是好整以暇,「我已经以维也纳中心局的名义对台湾的国际刑警提出支援请求,现在他们应该快到机场了,说不定已经重重包围了所有的出入口。再者这里有这麽多人证亲眼看到药丸滚出来,他们车里还藏著一堆,反正肯定人赃俱获,躲不过的。」「什麽嘛,你怎麽还这麽一副优闲的样子呢?」江若悠瞪他一眼,急得跳脚,「万一那些国际刑警还没到怎麽办?不就让这几个家伙溜了吗?我们应该设法阻止他们离开。」
「就凭我们俩?傻若悠,你以为他们会两手空空来这里吗?肯定带了武器……」
语音未落,只见江若悠窈窕的身影已追著重新发动的凯迪拉克而去,一面追一面锐声喊道:「快啊,谁帮帮忙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燕乔书一震,「若悠!快回来!」他连忙追上,胸膛漫开一阵不祥的预感。☆☆☆
「杜先生,那两个人追上来了!」
「该死!」杜云丰恨恨诅咒,这一刻有撕裂全世界的冲动,他紧拧眉,回头望了那个妄想拦住他们的蠢女人,蓦地灵光一现,「停车!」他命令著司机,接著转向身旁的属下,眸光冰冷,「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抓上来!让她尝尝人质的滋味——」
☆☆☆
接下来的一切对江若悠而言像一场梦,一场她以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魇。她被杜云丰的手下一把拉进了凯迪拉克,拿枪指著她的太阳袕。
当她面对著车内眼神冰冽、神情残暴的杜云丰时,所有的声音瞬间梗在喉咙,连惊恐的尖叫也吐不出来。
直到茫然的眼眸落向前车窗燕乔书正努力攀上轿车引擎盖的矫健身形,她才猛然一醒,锐喊出声:「不要!乔书,不要——」
「放开若悠!」窗外的男人似乎没听到她的叫喊,整个身体趴在高速行进的车上,一面伸手用力敲著车窗,「放开她!」
「甩掉他!」杜云丰冷冷下令。
车子瞬间加速,以更快的速度奔驰,燕乔书的身子晃了一下,差点被狠狠甩落。
江若悠屏住气息,看著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稳住身子。
「身手倒满俐落的嘛。」杜云丰喃喃,不敢置信,「我还以为他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浪荡子呢。」
「杜……杜先生,」他身旁的手下忽然开口了,嗓音蕴著淡淡惊慌,「这家伙……这家伙好像就是上次在我们仓库外头鬼鬼祟祟的男人,那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围殴他,却还是被他跑掉了……」
「什麽?」杜云丰一惊,眸光蓦地凛锐,「你再看清楚,真的是他?」
「好像……好像是——」
「可恶!我们中计了!」杜云丰怒吼一声,总算明白今日这一切不是愚蠢的意外,而是燕乔书的精心设计,他扭过头,足以冻死人的陰冷眸光瞪向江若悠,「说!你们到底是谁?」
江若悠身子不住颤抖,却倔强地别过头去。
「说!」冰凉的枪管抵紧她的太阳袕,「不说我就开枪了!」
「我……」她吓得心脏几乎跳出胸膛,「他——」
「他是谁?是不是警察派来调查我的?」
「……」
「快回答我!」
「是……」
「Shit!」得知心底最深的猜疑成真,杜云丰气得双眸发红,「给我抢,我要杀了那个胆敢愚弄我的男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乔书?
江若悠扬眸,惊恐地望向杜云丰,接著再望向前头那个正努力击碎车窗,无论如何也要冲进车里救她的男人。
她忽地身子一软,恐惧的泪水跟著刺痛眼眸,「不要,乔书……你快走吧,别管我……快走,快走!」
「……若悠,别怕,我来救你了!」模模糊糊的安抚透过车窗传来。
她几乎心碎,「不要,你不要来!你以为你是电影里的英雄吗?别傻了……快——走——」最後一句恳求是用尽所有气力尖声喊出来的。
而随著这声尖锐呼喊的,是燕乔书终於敲破车窗,强制爬入车内的身躯,以及一声直捣她神魂的冰厉枪响。
一片鲜红的血色跟著染上她滚著水烟的眸——她怔了,神色由绝对的惊惧转为深沉的木然。
☆☆☆
是她害他的!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英勇、妄想凭一己之力拦住意欲逃跑的杜云丰,他不会临时起意拿她当人质,乔书也不必跟著不顾一切地追上,拚了命也要救她平安脱险。原本他们只要优闲地站在原地,等著台湾的国际刑警将杜云丰追缉入网即可。若不是她瞻前不顾後的冲动,她不会身陷危险,乔书更不会为了救她身受重伤,到现在还在加护病房昏迷不醒。
都是她害的!
是她害的,是她……
「对不起,乔书。」江若悠双手掩面,忍不住痛哭失声,再没勇气望向面前半掩在氧气罩下、容色苍白的脸孔。
她好怕,她不敢看,万一他就在她面前停止呼吸了怎麽办呢?他的呼吸那麽微弱,胸膛起伏如此缓慢,仿佛随时都可以中断似的……
不行!如果他真的在她面前停止了呼吸,她绝对无法忍受的!
她一定会崩溃,她……她要跟他一起走……
碎著满颊清泪的脸庞蓦地扬起,水眸氤氲著浓浓凄楚。
「你不要走,乔书,不要死……」她酸涩地呢喃,「我们……做了这麽多年的好朋友,你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吗?你醒来吧!我求求你醒来,你回维也纳也好,我们永远不见面也好……只要……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只要知道你好好活著就够了——」嗓音蓦地破碎成沙哑的哽咽,「我答应你,每……每天说一件糗事给……你听好吗?你……你不是说我……说我是世上最能搞笑的女人吗?我会说笑话给你听,写信告诉你我发生的馍事,我还可以……还可以在你的婚礼上说相声、唱双簧……什麽都行,只要你开心——」
一说至此,她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他的婚礼……他还能有婚礼吗?他还有机会娶得温柔美娇娘,享受幸福甜蜜的生活吗?
他说过,他希望娶一个能天天煮最棒的咖啡给他喝的女人,她会好恬静、好温柔地对著他笑,陪他一起窝在沙发上舒服地看电视。
他不要那种不切实际的轰轰烈烈,只要淡柔绵远的细水长流。
他不要一个倾国倾城的天仙美人,只要两个人对看著能永远不腻。
他不要小说里那种浪漫到底的罗曼蒂克,只要知道自己身边总是有个人全心全意支持自己。
他要的,是一个平凡却不平淡的女人,是一份平凡却不平淡的爱情。
他要的,不会是她。
不会是她这个粗鲁莽撞,因为自以为是的天真愚蠢,害得他现在必须在生存边缘挣扎的女人。
她总是幻想著浪漫,总是期盼著冒险,总是不甘於平淡却顺遂的生活,她——既不温柔也不体贴……
她这个可气复可恨的女人,说不定还要害他丢了一条命……
「老天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别这麽惩罚我,求你——」
别这麽惩罚她,别拿乔书的性命惩罚她的莽撞和自以为是,如果真要惩罚,该拿走的是她的命啊。
「我宁可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江若悠低喊,滚热的泪水像火山熔流,狠狠地刺痛她的眸。
而她拚命眨眼,却怎麽也看不清眼前湮灭成灰的世界——☆☆☆
江亦驹心疼地望著自己的姊姊。
从小到大,他不曾见过她这般憔悴苍白的模样,就好像这几天日日夜夜的担忧一点一滴地夺去她的生命力,让原本一个灿烂如花的女人逐渐枯萎成令人不忍卒睹的残枝。
他的姊姊——一向那麽开朗活泼的姊姊,怎麽会清瘦若此?眸子也成了两汪死水,木然呆滞。
他别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拚命深深呼吸,半晌,终於鼓起勇气回头,「姊,你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会饿坏的。」
江若悠没说话,只是怔然摇头。
江亦驹心脏揪紧,「姊,别告诉我你肚子不饿,」他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一向三餐照吃,半夜还常常嚷著要吃消夜,强迫我下去买盐酥鸡……你啊,是我这辈子见过胃口最大的女入了,连续两天不吃,不饿坏你才怪,你就吃一点吧。」一面说,一面将一瓶牛奶递向江若悠,「来,先喝一点牛奶。」
「我不喝。」她轻声拒绝,嗓音沙哑,而脸庞依旧对著玻璃窗内的加护病房。已经过了会客时间了,可江若悠却坚持不走,一迳傻傻站在门外,对著窗内躺在病床上的燕乔书发呆。
江亦驹不禁暗暗叹息,「姊——」
「亦驹,」江若悠蓦地回过头,一副惶惑的表情,「你说乔书的肚子会不会饿?他两天没吃东西了,那家伙只要一顿没吃就喊饿,怎麽受得了两天没吃东西……」玉手紧抓著江亦驹的衣襟,「糟糕,他一定饿坏了!」
「姊,不会的。」他试图安慰她。
她却置若罔闻,依旧一脸惊慌,「他们为什麽只给他注射点滴?他不能只吃那个的!他连泡面也不爱吃,怎麽受得了葡萄糖?」
「姊——」
「怎麽办?不行,我要去跟那些医生和护士说……」
江亦驹再也受不了了,一把将神智已陷入半朦胧状态的姊姊拉入怀里,紧紧抱著,「姊,不要,别这样。」他低语著,心脏像被巨轮辗过,严重发疼,「别这样,燕大哥会醒过来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你别这样!要是他醒来看见你这副模样一定会很难过……」
「他会……他真的会醒来吗?」细微低哑的语音不确定地飘向江亦驹。
「会的,一定会。」
「可是……如果他一直不醒怎麽办?」
他双臂收紧,「不会的。」
「如果乔书不醒来,」苍白的容颜扬起,「那我就跟他一起走。」语气是让人惊心动魄的认真。
江亦驹震撼莫名,「姊!你胡说什麽?」
她不答,忽地接过他扣在手中的牛奶,静静起来,接著,又打开他搁在地上的面包袋,取出面包一口一口慢慢地咬著。
那神情如此平静,如此若无其事,仿佛她方才惊人的宣称只是最平淡的言语。江亦驹惊怔了,不敢置信地瞪著江若悠。
天!他倒怞一口气,心脏开始不听命地狂奔。
保佑燕大哥快醒吧,否则他这个傻姊姊不晓得会做出什麽傻事来……
保佑他快点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