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装饰华美的石室之中, 粗大的黑色石柱拔地而起。
一个略高的石台占据了房间的大半, 斜插在石柱上的数个火焰石灯将整个房间照得明亮之极。
数十名身披长袍的男女以一个弧度站在房间两侧,身上长袍的颜色是埃及人之中极其罕见的黑色或是灰黑色。
他们安静地站着,或是低头沉默, 或是彼此交换眼神,或是频频看向石台侧面的一面大门。
或是年轻明艳或是沉稳年老的脸上流露出不同的神色, 数十个人,数十种心思, 他们彼此为同伴, 却又彼此防备。
凡是站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踩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爬上来。
一眼看去,大多人是相貌堂堂, 衣着华丽, 甚至还有面容清纯的少女,但是他们对彼此的性格心知肚明, 贪婪, 凶狠,毒辣,残忍,这是他们能站在这里所拥有的共同的特质。
他们是同伴,却又是敌人。
“今天的仪式一旦成功举行, 就等于认可了那位的地位。”
低沉的声音来自于斜着身体极其没坐姿的靠坐在房间右侧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朴实,一眼看去就能淹没在人群之中, 只有那双眯起的细长双眸中闪出的如狼一般阴狠的目光昭示着他深敛在骨子深处的煞气。
他发出一声不知是讥笑还是冷笑的声音,“你们就这样认了?”
半晌没有回应。
多数人只是侧过头瞥了那男子一眼,也有人看也不看他。
“不如你来带个头,向那位表达不满如何。”
阴森森的声音来自房间右侧一角,火焰找不到的黑暗中,只露出半个身子的老人咳了两声。
“那堆尸体可都还堆在大殿上。”
“住口。”
一直以来都无视众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只是急切地注视着石台侧面的大门的黑发少女发出了叱喝的声音。
她看起来还非常年轻,赤色的火光落在她如冰雪般的容颜上,侧头向众人看去的目光冰寒,连声音都像是冰凌敲打撞击一般冷冷的。
“那位的地位是大祭司阁下所认可的,你们想违背大祭司阁下的意志吗!”
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老人唇角嘲讽似的一撇,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而那被少女当面呵斥的男子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挂不住脸,反唇相讥。
“得了,你的心思谁还不知道,我还真不信了我们这堆里面能有什么虔诚的家伙,又不是那群老家伙,连大祭司的面都还没真的见过,就惦记着爬上他的床,你这女人也够淫……”
铿——
剑刃交击的撞击声在房间中骤然响起。
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少女不知从那里拔出而后刺向男子喉部的冰冷匕首被男子用飞快抬起来的手臂上的铁环挡了下来。
“侮辱大祭司阁下的人都得死!”
黑发少女冷冷地说,刺向对方的目光如同冰刃一般阴寒。
“不过一个荡|妇,做了还容不得人说?……有本事你干掉我试试!”
中年男子一脸桀骜不屑,眯起的眼缝闪出野兽般狰狞的神色,手指缝间突然滑出数只小指粗细的毒刺,作势要反击。
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其他人却只是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不少人眼底有着明显幸灾乐祸的目光,显然很期望这两人能同归于尽,这样他们就可以接手这两人的势力。
石台一侧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数十名侍女鱼贯而入,低头站在石台两侧。
男子啧了一声收回指缝间的毒刺,后退一步,面似恭敬地微微低头弯腰。
少女手中的匕首一瞬间消失在她的手中,她目光灼灼貌似急切地上前一步,又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不恭而惴惴然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而房间里其他人也或站或跪,以自己的姿态表达出对即将驾临的大祭司的虔诚。
身着黑色长袍的大祭司从侧门迈步走来,宽大的披风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能看见从黑色的头罩之中滑落出来几缕如被夜色墨汁灼染过的黑色额发。
从黑色披风中伸出来的双臂有着近乎透明仿佛发着光的白色肌肤,细长的仿佛有魔力的奇异墨色权杖被他握在右手之上。
明亮的火焰的光辉在照耀过去的一瞬,那光便会被黑色权杖尽数吸收进去,而总是使得大祭司周身呈现出略显幽暗而神秘的空间。
没有人见过大祭司的真面目,从一开始,作为邪神的使者出现在盗贼王身边的大祭司就一直是这幅面貌。
贴身服侍大祭司的侍女或许见过,但是,每一次大祭司离开之前,所有服侍他的侍女就心甘情愿地遵循大祭司的命令割喉自尽,而唯一一直活下来的中年女神官的眼睛却又是瞎的。
因此,直到现在,大祭司的真面目也是一个谜。
无论是如何桀骜不驯的家伙,在大祭司面前总会有一种发自骨血以至于灵魂深处的畏惧感。
若是真是大祭司回归,并继续扶持盗贼王,基本上没有人敢动半分歪心。
可是,正是因为无人知道大祭司的真面目,所以这一次失踪了半年多的盗贼王所带回来的大祭司……实在是让人怀疑真假。
毕竟在这里的,可都是没有一个是好相处愿意屈居人下的家伙。
“时辰快要到了,请您上前。”
中年女神官开口,俯身跪于大祭司面前。
掩盖在黑色披风头罩之下的头微微点了点,上前一步,似要走下石阶。
呈现弧度的石台下,数人彼此对视一眼,眼底露出狐疑的目光。
如他们这种在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人,对一个人身上气势的感觉是最为敏感的。
总觉得现在他们前面的这个大祭司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那种压迫灵魂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的威压感似乎……
那名本来低着头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身子笼罩在黑色披风下的大祭司,眼底也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他的目光动了一动,忽然上前一步。
“大祭司阁下。”他说,低着头,举止貌似极为恭谨,“您昨日才归来,今日的祭祀仪式未免太过匆忙,不如改日……”
“放肆!立刻退下!”
发出怒叱声的是站起身来的中年女神官,她那双无法睁开的眼睛虽然闭着,却自有一股威吓的气势向胆敢阻挡在大祭司面前的男子压了过去。
男人皱着眉,目光动了一动,迟疑地向一侧退了一步。
大祭司仍旧安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他在女神官的引导下迈步向下走来,宽大的黑色披风将他握着黑色权杖的手隐藏在黑暗中,别人看不见他那因为攥着权杖太紧以至于泛白的指关节。
另一只被笼罩在黑色披风下的手早已经握紧成拳,掌心隐隐有冷汗。
刚才那个男人提出改日祭祀的时候,他差一点就开口应了下来。
只是四面八方如利刃般射过来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穿透的目光让他忍住,没有开口。
不能冲动。
他告诫自己。
必须要先见到迪亚,只要能见到迪亚,一切好说。
刚才那个女神官已经说了,迪亚很快就会来这里迎接自己。
比起随时都可能被揭穿的自己,现在身为盗贼王的迪亚才是有权利并且也有能力决定临时推迟祭祀仪式的人。
周身汇聚了所有人视线的大祭司走下石阶,一步一步,步伐缓慢,姿态优雅而从容。
有人虽是起了疑心,但仍旧是不敢开口,只是彼此交换着目光。
没有人注意到,那名黑发的女子跪在离石台最近的地方,此刻,她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在向她走来的大祭司身上。
她的面容阴晴不定,眼底的神色更是彷徨。
自小在神殿中长大的她,对大祭司有着近似狂热的崇敬和信仰,她自信自己比谁都要清楚大祭司的气息。
可是眼前的大祭司,似乎是,又似乎少了什么……
眼看大祭司就要从她身边走过,少女狠狠一咬牙,突然起身猛地抓住从她身边掠过的黑色披风的。
“请恕我失礼——”
话未落音,她手上猛地一拽。
黑色的披风在空中飞扬起来,连同她的黑色长发,一起柔软的垂落。
少女猛然睁大的眼中火光在燃烧,其中清晰地倒映出回头看向她的一张少年稚嫩的面容。
一时间,房内诧异声四起。
“不是大祭司!”
“是假的?”
“那家伙居然敢欺骗我们……”
墨染似的柔软黑发掠过那夜色般的乌黑瞳孔,肤色与众人完全相异的少年在措手不及中回头看来,面色错愕,还有一丝慌张。
女子的面色冷下来,阴下来,眼中燃起了怒火。
她看着那个面容尚带着一点稚嫩的黑发少年,目光阴狠如毒蛇,吞噬血肉。
“居然冒充大祭司阁下……罪无可赦!”
她说,本该少女清脆的声音,却是咬牙切齿,毒辣语调只恨不得吞其血噬其肉一般。
少女抬手,一眨眼手中已经再度出现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眼看既要滑过神色慌张的黑发少年的喉咙,后面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少年的后背的衣服一拖。
那大手一下子就将少年扯了过去。
中年男子将假冒大祭司的少年扯到身前,衣襟猛地向上提起,因为身高,少年不得不勉力踮起脚尖,却仍旧是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面色有些发白。
男子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啧的一声,猛地将少年摔在地上。
“那家伙就是拿这种货色来敷衍我们?”
他不屑地道,“用这样的小子来冒充大祭司,他失踪了半年不会连脑子也一起傻了吧!”
他看了一眼一旁仍旧盯着那假冒大祭司的少年眼露杀气的黑发女子,突然一笑。
“杀了这没用的小子不过是解一时之气,你们也不想就这样和‘我们的王’闹翻吧?”
揭穿了那位的骗局,却暂时还不能和那位翻脸,所以这个少年不能杀。
但是又必须利用这个被揭穿的骗局狠狠扇那位一耳光,那么……
男子那张朴实的面容笑着,晃了晃手指。
“我倒是有个建议。”
………………
……………………
有着灰白发的盗贼王坐在石座之上,深褐色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摸着光滑的下巴。
他向后靠着,一条腿盘着架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是完全没有一点端庄的坐姿,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散了架的懒散。
他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石座之上,却意外的给人一种邪气的与他外貌相融洽的气势感。
鲜红如血的瞳孔从灰白的发的缝隙中透出来,带着几许意味不明的神色看着那几个明显是来代替主子向他示威的家伙。
个性暴戾的盗贼王在听完他们指桑骂槐明里暗里地指控嘲讽那场笨拙的骗局之后仍旧是不动如山的漠然姿态让那几个人心里有些发慌。
他们本以为对方会暴跳如雷的否认那场骗局,将自己脱身出来,一切责任推开,但是最后却只能在他们所有人的威逼之下不得不憋屈地屈服他们对那个少年的惩罚。
可是此刻盗贼王却只是冷笑着瞅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的神色。
“……就是这样,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将冒充大祭司的罪人放逐到我们豢养的奴隶之中,不知道您对此是否有异议?如果您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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