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继续往下说。”张信的心里也不怎么好受,但是为了了解事情的具体情况,只好冷下心肠继续询问起来。
“小民将儿子和乡亲们掩埋之后,大伙依然没能进入城里,只好在城外暂时住下,刚开如始的时候还能挖些野菜和草根充饥,后来城外的人越来越多,小民经过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不仅是靖江县,常州府的其他县城也遭此灾难,没有别的办法之下,纷纷都来到府城,希望得到救助。”方木脸部抽搐,麻木的说道:“人数众多,野菜草根树皮自然很快都被挖完了,大伙都饥饿难耐,有不少人想冲进府城里,却是自寻死路,终于有一天,居然有人煮起肉烫来,小民虽然肚子受饿,但是脑子还没有糊涂,城个方圆十里的飞鸟走兽,哪怕是鼠蚁虫蛇早就被人捕获一空,他们哪来的肉啊。”
船舱中顿时静默起来,只剩下小孩的抽泣声与船外河水波动的音响,虽然此次天空依然骄阳似火,几人却感到几分寒意。
“小民城外再也不是久留之地,匆匆忙忙带着玉儿逃离而去,待到安全之地后,小民寻思在松江府尚有亲戚好友,打算投奔他们。”方木继续说道:“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一同受灾的百姓,便相互扶持一起上路了,可是还没有到松江府,就听闻那里海风大作,情况与靖江无差,漂溺人死者无数,大伙听闻之后,便各奔东西了,辗转多日后才来到杭州城。”
“苏州府离苏州城应该不远,你为何不去那里。”半响之后,张信问道。
“小民在路上听闻,太湖也经此大风潮,水高丈余,沿湖三十里内人畜屋具毁,漂溺死伤者不计其数,想必苏州城也不安全,这才跑到杭州来了。”方木感伤说道。
“王杰,你有听说过这事吗?”张信轻声问道,双手却紧紧的攥住椅子的扶把,看方木的模样似乎没有在撒谎。
“从未耳闻。”王杰摇头说道。
“方木,你似乎明白这是为什么?”见到方木欲言又止,张信和声说道:“江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人来告诉我,这说明是有人存心不想让我知道。”
“大人你知道常州府城差役为何将百姓拒之城外吗?其实不只是常州府而已,只要是没有经历灾劫的府县城池,见到流民百姓之后,都是不许他们进城的。”方木悲愤说道。
“就算是见死不救,也不必如此绝情吧。”麦福叫道,常州府的做法还可以理解,那是害怕万千灾民进城之后惹出什么端来,可是其他县城收留几个灾民,应该没有这个顾虑啊。
“那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打算让我们死的,只要我们全部死了,那天下就太平了。”方木悲怆笑道:“有些人也不用背负责任,灾难过后还能继续安稳当自己的官老爷。”
没有等张信提问,方木就继续说道:“大人是想说,这样的大事是掩藏不住的,是吧,确实也是如此,事情早晚是要报给朝廷知道的,不过却不是现在,只要能多拖延那么十天半个月,灾民们也死得差不多了,那时现上报朝廷,朝廷商议之后决定发粮赈灾,也要那么十天半个月,在这段时候里,活下来的灾民应该也没剩几个了。”
“这时候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粮应该到了,到时候将仓库里的陈年霉米发给灾民,应付一下,再禀报朝廷已经按吩咐救济灾民了,然后再附上奏折,说明灾难之初,官衙怎么样开仓放粮,用么多少粮银布匹,救了多少灾民,现在又能用了多少朝廷的赈灾银粮。”方木怆然笑道:“这些表面文章小民当初不知道写过多少次了,没有想到最后却也遭此待遇,真是天理循环,屡报不爽啊。”
“那朝廷拨下来的赈灾自然不能吃独食,从中出力甚多者,自然少不了他的那份。”张信冷然说道。
“见者有份是规矩。”方木嘲弄说道,脸上充满悲伤。
“王杰,带他们出去好生安置。”张信眼珠流动,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了方木的话,片刻之后淡然挥手说道。
“小民告退。”方木行礼说道,坦然的带着孙子随着王杰离开船舱。
“麦福,你认为他说的是真是假。”张信偏头问道。
“奴婢也不知,不过看模样似乎不假。”麦福迅速在心中计算起来,片刻之后轻声说道:“他的悲伤绝望一般人可装不出来。”
麦福是做戏的大行家,自然十分容易看出一个人喜怒哀乐是真心假意,虽然肯定方木所言不假,可是他也没有说得太绝对。
“是真是假,去打探一下就清楚了。”张信说道,随后轻轻的靠在椅子上叹气起来,人吃人,那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啊,这样的人间地狱离张信太过遥远了,毕竟他虽然知道大明的百姓生活贫苦,可是所接触的都是一片繁荣安详的情景,突然听闻这样的事情,张信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何反应,悲伤?愤怒?还是庆幸?
“卑职马上去查。”走回来复命的王杰听到张信此话,立即拱手说道。
“你准备怎么查?”张信问道。
“如果情况真如方木所说一样,那杭州城中的锦衣卫官署应该不可靠了,卑职准备让随行的锦衣卫乔装打扮后,悄悄的前去探查。”王杰眼睛露出一道精光。
“你这样想是对的,可是考虑的还不够周详。”张信摇头说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众人的注视下,就算怎么乔装掩饰,只要从驿站出去,他们自然知晓,而且刚才接方木上船的情景,恐怕也已经落入有心人眼中,他们自然有所防备,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待会应该有人过来找我聊天套话了。”
“那如何是好。”不能动用自己的人马,也不能向当地锦衣卫求助,王杰也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联系杭州的东厂秘卫,让他们尽快核实此事的真假。”张信轻声说道,王杰应声点头,却没有动作,而麦福似乎没有听到两人对话一样,还在那里闭目养神。
“回驿站吧。”张信说道。
……………………………
“大人,任知府求见。”张信一行人回到客栈还没有多久,一个驿站仆役就来汇报道。
“请他进来。”张信挥手吩咐说道,直到任乐安满面笑容的走进客厅,张信也没有起身相迎,而是继续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里的物件。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光闻这香气就知道这茶叶不凡。”任乐安也没有在意,上前几步后大加赞赏起来。
“任知府请坐。”张信微笑道,从容引手让任乐安坐下,随后亲手为他倒上一杯清茶。
“好香的茶啊,似乎是苏州的吓煞人香。”任乐安点头表示谢意,微微抿了一口滚烫的热茶后,立即脱口而出说道。
“任知府不愧是品茶高手,这吓煞人香是汪阳前几日送来的,我都没有尝过几回,没有想到任知府居然这么熟悉。”张信轻轻笑道。
“吓煞人香虽然产自苏州,可也是江南名茶,下官怎能不知。”任乐安微笑说道。
张信微微一笑,也没有接下话茬,悠闲的喝了口茶后,居然露出一丝愁苦之色,而且还轻轻叹气起来。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似乎有些愁眉不展啊。”任乐安奇怪说道。
“刚才到城外船上清查绸缎之时,忽然见到岸上有一老一少在哭泣,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让人给他们送去些食物。”张信悲天悯人的叹息起来。
“大人真是菩萨心肠啊。”任乐安赞叹起来,随后说道:“江南虽然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可是不事耕作,好吃懒做之人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平时不努力劳作,却经常在外面苦诉自己有多么的可怜悲惨,其实就是在骗取他人的同情,好施舍他们钱银。”
“任知府何必欺我。”张信摇头说道,别有用意的看了任乐安一眼。
“下官怎敢欺骗大人,……。”任乐安连忙说道,而张信似乎没有心情听他的解释,挥手打断说道:“任知府,我并非是不谙世事之人,也知道江南虽是天堂之地,可是由于天灾人祸而无家可归衣不蔽体的大有人在,对我就不用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了,这种事情历朝历代屡见不鲜,有什么好掩饰的,在京城之中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皇上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知道这事怪不到地方官员身上。”
“大人心里明白就好。”任乐安讪讪笑道,不过悬挂的心立即放下一大半,可是还有一点疑虑。
“没有想到松江府又海波不平了,还好海边没有多少人居住,不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丧生大海风浪之下。”张信哀叹起来,随后说道:“任知府,既然海边如此危险,为何不将那里的百姓迁进内陆之中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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