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班,我对这座学校的记忆依然是不甚清晰。看来即使超强的记忆力也要被情绪左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在校门口,我和张小桐吃着路边的糖人,内心挣扎了很久。按照我过去的生活来看,我是不会在这座小学就读的,我到底要不要读?
张小桐看出我在想事,用胳膊捅捅我:“怎么了?”
我抬头看看天上的云丝,想起一个人,叹了一口气。
“姐,我们回去吧。”
“你怎么了?”张小桐有点急了,她希望和我在一所学校,“不是说好了能轻易通过吗?”
“我不太想读这里了。”我看着张小桐的眼睛说,“我和你天天能见面,在不在一所学校意义不大。我想去读一个差一点的学校,管的不是那么严的。”
张小桐知道,我的决定一般都是不能改的,只能失望地摇摇头:“你自己决定吧,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就是。”
我点点头:“谢谢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
张小桐拉起我的手,笑容慢慢浮现出来:“我当然支持你,请我吃饭吧。”
我笑笑,由她拉着我走了。
9月15日,我插班到市新华小学1年1班。这是一所二流学校,学校大部分学生都会直接升入更差的一所中学——北关市第十三中学。很少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我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读什么学校甚至学什么——我在意的是我座位左数三个人位置处的那个大眼睛女孩儿。那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也不想怎样,时间和感情过去就回不来了,我也只是看看。
让我惊奇的是我们的班主任竟然不是那个肥得可怕的老女人,而是一个刚毕业的新老师,姓蒋,名琬容。我在底下小声哼哼了一句:“末代皇帝。”
同桌是个不算漂亮的小丫头,叫许佳佳,这个倒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小学的课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仗着自己认识字多,上课依然看闲书,班主任的课稍微收敛一点。第一次摸底考试双科满分,让老师惊奇的不得了,想让我做学习委员,被我推掉了。蔣琬容很惊奇,现在的孩子居然还有不想当干部的,还能伶牙俐齿推辞掉。我心下冷笑,学校里的这些东西是最没有争夺价值的,让我为这些东西费心?别做梦了。
蔣琬荣很惊讶我为什么认识这么多字,我解释说家里有个上学的表姐,经常来教我,就此蒙混过去。
张小桐仗着自己表姐的身份有事没事就跑到我们学校来找我,还给我送吃的,让旁人好不羡慕。我心说这是老子一年又一年费尽心思教育出来的,你们羡慕也没用。
小学生活真的很无聊,我也懒得跟同学来往,前半年浑浑噩噩地过了,同学也没认识几个,倒是同桌许佳佳被我每天带来的课外书吸引,经常找我搭讪。
我心中暗笑,原来文学青年的招数对6-8岁的幼女也有效啊……
来新华小学上学的主要目的是想见张欣。这会她看起来还很幼齿,脸蛋没有后来的瓜子状,眼睛也没几年后大,但我看着她还是觉得心里一阵激动。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有资格请回忆吃饭。我看着张欣的脸,觉得自己心如止水,觉得自己长大了。
有一点高兴,有一点悲哀。人学会压抑是因为做不到,压抑只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理由。
我自嘲,情绪么,也就是化学反应而已。
89年10月,我让张小桐去办了一张市图书馆的借书证,怎么说我也算个小学生了,可以跟着她自由出入图书馆。守着一个大型图书馆,我们的选择多了很多,原本觉得有点厌倦的阅读情绪又开始高涨。张小桐此时从心理来说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我和她交谈再也不用深入浅出。我对张小桐说,我教给你这么多,或许只是为了找一个能说话的同类。对此张小桐只是一笑。
我很感慨,女人果然是成熟比较快的动物。
张小桐已经开始学会在父母监控下独立个人账户了,她把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给父母看见,另外一大部分则留下我们两人私用。这些钱主要是我在各个杂志上写三流小说赚来的稿费,也有一些买卖零碎小古董赚的钱。由于我很少向家里要钱,在逢年过节时备受家人好评,张小桐有样学样,也开始控制花销。我们姐弟俩简直成了周围邻居议论的模范好儿童。
89年这会,普通职工家庭对赚钱这种概念还不是很敏感,一般人的想法是有饭吃就够了。我每天看电视,看中东地区的纠纷,看台湾国会的撕打,心中有着许多想法,却不敢说出来。我必须再克制几年,再等待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