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于鼎中往光亮处挪移一步,从书房传来的灯光,把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拉得细长,也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早安,你公事都处理完了吗?我先去做早餐。”他肯定又抽了一夜的香烟,光是从书房口传出的烟味就让她想打喷嚏。
当心琪走过他的面前,大手顺势锁扣上她的手臂,恶狠狠的逼问“回答我的问题!彻夜狂欢还愉快吧?”
上臂传来热辣辣的疼痛,于鼎中大吼的音浪,大大说明了他正在气头上。心琪勉强组合起昏沉的神志,呆呆的反问“什么彻夜狂欢?”
双手扣住她的臂膀,酝酿了整晚的怒火泼洒而出,于鼎中火大的提高音量“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就算是暂住的旅馆,进出也要登记吧?一整夜没回来,又没有交代行踪,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而且,就算我想出去找你,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会发脾气大吼大叫了,此刻,储存多年的怒火都在瞬间爆发。
心琪因为整夜没睡已经累得迷迷蒙蒙,再加上他的用力摇晃,摇得她天旋地转,愤怒的大音量,也瞬间涌进耳膜,轰得她无法思考,只知道于鼎中正在责备她。
“抱歉。”她累得无力辩解,只能细声道歉,希望能暂时止住他的怒骂。
“你”他有种强烈的失落感,原本以为她会跟他大吵一架的。
“对不起”她的语气麻木无力,挣开他的掌握后,就转身躲进厨房洗碗。
于鼎中踱着地板出气,对照起他的怒焰,她显得风淡风清。而他宁可她跟他解释争吵,也不愿她逆来顺受!
他闷着气追问“昨晚你去哪里了?”
小手忙碌的动作着,心却不安的提在半空中,习惯性的恐惧着随时会落下来的踢打
从小,她就是这么长大的,一边煮饭、一边掉眼泪,爸爸或大哥就在旁边,用所有不堪的字句辱骂她,尤其是在她从医院回家后。
心琪的视线开始模糊,盘旋在眼眶中的水意,汇聚成泪珠滴落
背对他不停轻颤的纤肩,让于鼎中心中一凛,毫不温柔的扳过她,看见她泪痕满面的模样,忍不住吃惊的问:”你哭什么?”他的理直气壮淹没在她的泪眼中,胸中的罪恶感直线上升。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吼骂?
心缁缝咽着说:“可不可以有话好好说?”粗鲁的抹掉眼泪,她气愤自己显露出软弱的一面,发泄似的对他大吼“我真的很讨厌男人大吼的声音,以前我爸和我哥也是这样”
很明显的,她正在生气,面对她的火气,于鼎中的气焰明显地消弱了一大半,声音和缓的解释“我只是觉得,你不回来,应该通知我”
“昨天院长开刀,我一整夜都待在医院,出门前我在冰箱上留了纸条。”
来到冰箱前,发现原本吸附在冰箱上的磁铁竟然不见了,她不甘心的蹲在地上搜寻,终于从冰箱和厨柜间的细缝中捞出纸条递给他,而后赌气的转身继续准备早餐。
磁铁大概是在开冰箱的时候掉落的吧!他根本没注意到。
怎么会这样咧?他努力的压抑情感,遵守着她的游戏规则和平相处,只是,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平静生活,竟毁在他的火爆脾气下。
站在她身后,他感到一种强大的无力感,先叹了口气后才说:“你整夜没睡,去休息吧!别弄了。”
回想起他刚刚发脾气的模样,简直就像个没出息的妒夫,或是在家痴等的怨妇。
她赌气不予理会,继续手上的工作。
于鼎中想触碰她,但伸出的手却在空中顿了一下,又颓然的放下。
泄恨的抓抓乱发,他懊恼万分的离开现场,胸中聚积着重重的挫败感。
再一次,为了他出于关心的举止,虽然伤害她不是他的原意,却还是让她难过落泪
争吵过的隔天,于鼎中二话不说的扔了一支行动电话给心琪,然后又恢复原有的生活秩序,两人维持着昼夜不同的活动时间。
然而,其中还是有些小澳变,像是假日,于鼎中就会坚持开车载她去大卖场采购日用品,或者送她回育幼院。
两人的关系就像踩在薄冰上,小心翼冀的,就怕一个不注意,又踩出了裂痕。
他们两人都知道心中的伤口并没有痊愈,只是掩在新痂下,为了维持和平相处的假象,双方都分外小心的回避着,不去掀开结痂,碰痛伤口。
天气慢慢转热,心琪从超市采购完正要回家,停在路边的红色房车,突然向外开门,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往路中间闪躲。
“sorry!”从驾驶座下来一位女性,穿着全套乳白色窄裙套装,颈戴金色项链饰品,展现出精明干练、高品味的形象。
“没关系。”心琪好脾气的应答,继续往前走。
“嗨!等等,小姐。”停了一下,后面传来高跟鞋敲击在地上所发出的响亮声音。
“还有事吗?”
女人左右瞧着心琪,突然惊呼出声“mygod!你你不是姜心琪吗?”
“你是?”
“你不记得我啦?”女人拉下墨镜,露出精心彩妆的脸,高声宣布答案“我是金燕妮,以前大家都叫我燕子,初中我们同班了两年。”
“啊嗨!好久不见。”心琪的表情透露着尴尬,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过去的同学。
“天呀!我们有十几年没见了。你住在前面那栋大厦吗?我正好要到那里去等人,我们边走边聊吧!”金燕妮强势的拉着心琪往前走。
“姜小姐,回来啦!”
“赵伯好。”心琪笑着跟警卫伯伯打招呼。金燕妮边看时间,边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你现在在做什么?”不等回答,她已从皮包里掏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时间call我,我们再好好聊聊。”
“非鸿证券投资信托公司台北办事处业务副理”怎么会这么巧?金燕妮竟然和于鼎中同一家公司。
“以前念书时,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走向金融业。”金燕妮拢拢秀发,带着炫耀的语气说:“也是凑巧,后来我到美国念书,正好有机会到证券公司实习,就这样一路做下来了。两年前,公司要在台湾设立分公司,我被派回台湾筹备。”
“你的工作能力一定很强,才会被派回台湾。”心琪真心的赞美着。
“还好啦!罢筹备时,我都快累死,幸好现在已经慢慢步上轨道。”金燕妮边张望大厅另一端的人口,边闲聊的问:“你后来怎么失去消息?我记得你功课超好,我妈成天就夸你,说你又乖巧、又会念书。”害自己好嫉妒她。
“哪有”心琪真的宁愿把她的过去完全一笔勾销。
“你在哪里教书?我记得你妈妈要你考师范大学,说毕业后才可以当个老师。”
心琪摇摇头“没有,我后来没考大学。”
“怎么可能?!”金燕妮夸张的耸起细眉“你功课那么好,每年都当选模范生,高中又考上第一志愿,那你后来”
“后来我去念商专,现在在食品工厂当会计。”心琪轻描淡写的回答。
她很清楚,从那个夏天后,自幼所设定的理想,就已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你这么优秀”金燕妮的语气充满惋惜,但表情却让人看不出是真是假。
“我其实一点都不优秀,不是有句话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人生就是这样,不见得每件事情都会美梦成真。”
“我妈要是知道我遇到你,一定很惊讶,我妈一直好喜欢你。”
“替我问候金妈妈好。”心琪准备退场,替这场巧遇划下句点,这些年来,她已经彻底的断绝了和过往的联系。
金燕妮和心琪一直是面对着大厅入口处讲话,所以没注意到从侧门出现的于鼎中,反倒是在柜台的警卫先发现他“于先生!”
“于总!”
金燕妮听到声音转身,埋怨着说:“你再不出现,我会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她可是打了不少国际电话,先说服出大老板,然后才能请动他跟分公司的同事见面的。
临阵脱逃?真是刺耳的字句。
于鼎中冷冷的说:“怎么会?你都跟dave报备了,我能不遵命吗?”他最讨厌旁人的命令、勉强,偏偏这女人就是听不懂拒绝。
他不再理会金燕妮,手很自然的伸向心琪的购物袋“怎么这么久?我来提。”
“不用,你忙吧!”心琪赶忙侧身拒绝。
旁边的金燕妮好奇的问:“心琪,你认识我们于总呀?”
“于总?”心琪好玩的重复,这个称谓和于鼎巾一点都不搭戛,他是那种讨厌束缚,喜好单打独斗的人,很难想像他会去当个主管,带领一堆部属。
“挂名的,我没那种耐心。”于鼎中赶紧声明,看心琪讪笑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心琪”金燕妮提高音量争取注意。”于总请我暂时帮他打扫家里。”心琪老实的答复。
“原来如此。本来找人的事情,是我们管理部的副理负责的,后来听说于总自己找到佣人,原来是你。”
金燕妮似乎把“佣人”两个字念得特别重,于鼎中不悦的交镇眉心。
心琪却毫不在意的说:“你们忙,我先上楼去了,再见。”她走向大楼中庭。
看着纤细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感觉她似乎急于和他撇清关系
在胸膛中压迫的气息让于鼎中大步追上前,拉住她阴沉的说:“我对我们之间嗳昧不清的关系,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你最好不要再粉饰太平的惹火我。”
他甚至故意弯下腰,让她看清他眼里压抑的火焰“你再敢说‘你是我的佣人’,你就给我小心,我对这个名词相当反感。”于鼎中咬牙切齿的扔下威胁,转身离开,留下忐忑不安的心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