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妈妈素来都是这么脆弱,每每见她吃点苦都要哭一场,这一回比平日里哭得还要凄惨些,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一会儿,两只眼睛都肿得快要睁不开了。
七娘劝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将张妈妈劝住了,尔后拉了她进屋,一五一十地将昨儿发生的事说与她听,罢了,又把侯爷提议接他们姐弟俩进京的消息告诉她。老人家到底见识广些,七娘十分重视她的看法。
张妈妈闻言却是不急着表态,皱着眉头问:“小姐说的那个许氏――也就是侯府的大奶奶,她的闺名是不是唤作婉芳的?”
七娘闻言一愣,疑惑道:“张妈妈莫非认得大奶奶?她的闺名是什么倒不曾听人提起过。”
张妈妈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叹了口气道:“早些年在京里的时候曾见过两回,是个有担当的人。”七娘的母亲彭氏是京城人士,当年卢保成高中后被彭氏的父亲瞧上,将幼女彭氏许配于他。二人结亲后便离了京,在山阳县一住便是十来年。
也不知卢保成与彭家发生了什么矛盾,之后许多年都不曾联系过,就连卢家夫妻遇害后,张妈妈也只领着七娘姐弟回到了卢家老宅,而彭家甚也不曾派人过来问过一声。也正因为如此,七娘对外家没有什么感情,而今忽然听得张妈妈提及京城旧事,她竟然也不想再多问。
张妈妈见七娘没有追问,自己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擦了擦脸,笑着道:“小姐放心吧,许奶奶是个好人,若是真有心想要过继个嗣子,何必等到现在。小少爷是我们四房唯一的血脉,许奶奶必不至作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难得小少爷能被侯爷看重,日后读书考学都大有裨益。小姐能跟在侯夫人和许奶奶身边,也是极好的。旁的不说,日后您的亲事有她二位作主,便不至于被随随便便地嫁了。”
七娘陡地听张妈妈提及这事,一时间哭笑不得,摇头道:“妈妈想得太长远了。”
张妈妈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既然连张妈妈都这么说,七娘的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正如张妈妈所说,难得卢瑞被侯爷看重,日后读书考学,有侯爷掠阵,自然顺利许多,便是日后高中了寻个差事,也要便宜得多了。
因决定了要随卢之安进京,七娘便开始收拾家里头的东西,变卖的变卖,送人的送人。虽说卢之安大方,但姐弟俩到底是寄人篱下,若是手头半点银钱都没有,难免处处受制,便是做些小事情也不方便。
才把东西整理出来准备拿到镇上去变卖,却被张妈妈拦了,尔后神神秘秘地拉着她进了里屋,从床板底下翻出了一个小匣子来递给七娘。
“是什么?”七娘疑惑地问。小匣子上头什么装饰也没有,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但拿在手里乌沉沉的,颇有些分量。
张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她道:“小姐打开就知道了。”
七娘闻言,从善如流地开了匣子,只见里头是一叠厚厚的纸张。她随手打开最上头的那一张,待瞧见上面的字,赫然一惊,手上一紧,“砰――”地一声把匣子关上,一脸震惊地沉声问:“妈妈这是从哪里拿来的?”
里头那厚厚的一沓竟全是银票,七娘上手的那张便有五百两的面值,若是依照这情况,这匣子里头,只怕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便是以前卢父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百两银子的。难怪七娘如此震惊!
“小姐莫要担心,”张妈妈柔声解释道:“这些都是夫人的陪嫁,当年夫人出嫁的时候老爷和太太偷偷给的。当初出事的时候,太太又塞给了我。这几年来,老奴一直不敢拿出来,生怕被卢家的人晓得了,又要来打这笔钱财的主意。您和小少爷那会儿又还小,老奴实在是怕――”说着话,眼眶又红了。
“妈妈莫要哭,你的担心是对的。若是早些年就拿了出来,不说这笔钱保不保得住,只怕我和瑞哥儿连命都要没了。”七娘哪里不晓得怀璧其罪的道理,赶紧安慰道:“而今拿出来也不算迟。”
张妈妈抹了把泪,抽抽噎噎地愧疚道:“老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和少爷受了这么多苦,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那匣子里的银票最小的面值也是五百两,她若是猛地拿出这么多银钱,哪能不被卢家人盯上,所以这些年来,怀揣着金山银山也不敢动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娘和卢瑞吃苦受罪的痛苦,是连七娘也是无法体会的。
七娘仔细安慰了张妈妈一阵,心里头却早已掀翻了天。若是外公和外婆如七娘先前所料那般对他们不管不问,定不至于在彭氏出嫁时添上这么多的嫁妆,既然如此,只怕彭家也早已出了事。
此外,还有件事七娘依旧十分疑惑,她幼时也曾依稀听彭氏偶尔提起过外家的家世,似乎只是普通官宦,远比不得京城旁的世家大族,如何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钱来给彭氏添妆?
她越想脑子里便越是混乱,愈发地理不清头绪。正焦头烂额着,忽听到院子外头有人低声唤她的名字,“七娘子,七娘子可在家?”
是许氏身边的采芹!
七娘与张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迅速把匣子往床板底下一塞,尔后才不急不慢地走出屋去院子里给采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