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几条深陷的皱纹浮现在他的嘴角上。
“开门见山的说吧,”他以宛如吟诵的声调说下去,他的眼光在屋里飘乎不定“不久以前我正式向这位小姐求了婚,双方的家长对这件事完全同意,我们虽然没有举行正式的仪式,但小姐自己却已经明确地答应了我这门亲事。”
“真的吗?”施瓦尔茨考甫先生兴致勃勃地说“这件事我还一点没听见呢!那我恭喜您了,格格仑利希先生!恭喜恭喜!您真选着了一位好姑娘,一位顶呱呱的”
“我十分感谢您的祝福,”格仑利希先生故意冷淡地回答。“至于我这次到您府上来,”他继续用歌唱般的高嗓门说“敬爱的领港老先生,但是我们原本美满的婚姻最近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阻力,而这些障碍仿佛又是从您家里产生出来的?”最后几个字他是用疑问的语气说的,似乎在说:“难道这件事会出现在你家吗?”
施瓦尔茨考甫先生没有说话,只是把花白的眉毛挑得老高,用两只手,用他那棕色的、生着金色毫毛的海员的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作为回答。
“是的。这是事实,我确实是这样听说的,”格仑利希先生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肯定说。“我听说,您的儿子、那位医学生竟他利用小姐住在这儿的机会,从她嘴里哄到了她几句诺言,当然我认为,他不是存心侵犯我的权利的”
“什么?”总领港喊起来,撑着椅子扶手跳了起来“这真是哼,做得太不像话了”他两步就走到门前边,一把把门闩拉开,向着走廊里厉声大吼,那声音连咆哮的海涛都能盖住!
“梅达!莫尔顿!你们俩都给我过来!”
“如果我只顾了要求自己已有的权利,”格仑利希先生脸上掠过一丝笑影“竟打乱您作父亲的安排,那我真是抱歉之至,领港老先生”
老领港用眼睛死死的盯着格仑利希先生的脸,仿佛无论如何也不能了解他的话似的。
“先生,”过了一会他才说出话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呛了一口酒,有些沙哑“我是个普通人,我不懂得那些勾心斗角的鬼把戏但是如果您的意思是说喏,那么我告诉您,您根本就不了解我这个人,先生,您把我作父亲的道儿想歪了!我知道,我的儿子是什么人,我也知道布登勃洛克是什么人,我是个有自知知明的人,也很有些傲气,不会替儿子作这种打算的!现在轮到你了,孩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格仑利希先生说的是真的吗?啊?”
施瓦尔茨考甫太太和他的儿子站在门前边;母亲还蒙在鼓里,只顾整理自己的围裙,莫尔顿却做出一副不知悔改的罪犯的面容格仑利希先生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站起来;他还是老领港请他坐下时的那副样子,风雨衣的扣子扣得紧紧的。
“怎么,你了这种蠢事了么?”老领港头儿呵斥莫尔顿说。
年轻人一脸不屑的神情,他把一只大拇指插在上衣的两个扣子中间;他的目光阴郁,鼓着面颊,沉思一会儿,说:“是的,父亲,布登勃洛克小姐和我”
“原来真是这样,你是个不懂事的家伙,是个蠢货,是个混蛋!你明天就给我滚回哥廷根去,听见没有?明天一清早!这样的荒唐事从此以后你连想也别想,从此也别再让我们听见这个!”
“狄德利希,我的老天,”施瓦尔茨考甫太太搭起手来说“不能这样武断,就简单地把事情决定了!谁知道”她停住了,她的神情仿佛带着一丝希望的光辉。
“您要和小姐说话吗?”老领港头儿粗声粗气地对格仑利希先生说“现在她正在屋子里睡觉呢!”施瓦尔茨考甫太太怜悯地说,话语里充满了感情。
“很遗憾,”格仑利希先生站起身来说,虽然他反而轻松地出了口气。“请原谅我不能久留,马车正在外边等着我呢。请允许我对您的大丈夫气概和有骨气的表现表示钦佩和满意,”说着他对着施瓦尔茨考甫先生做了一个用帽子在半空从上往下一划的动作“打搅了,我向您告辞。再见。”
总领港先生并没有同他握手道别:他只是将身体向格仑希利先生略微一弯,仿佛是在说:“我们只能这样!”
格仑利希先生没有理睬莫尔顿和他母亲,而是从两人中间穿过去,直向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