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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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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冥王星,你是粪坑里的臭石头,芸珠不喜欢你,是你活该。”

    也许是拜麦莉所赐,跟她相处得久了,我骂人的水平直线上升。苏烈的脸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臭,他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眼睛里能喷出火来,气得说话也不流利了。

    “你说,我和向导?我和她?”他也指着向导姑娘。姑娘被我们两只手指着,脸色发白,慌得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别狡辩,昨晚我去找她的时候,你不是在她的房间吗?”

    “什么?”苏烈喊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正等着他还能说些什么,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一回头,看是一直在听我们吵架却被我完全忽略掉听得懂中文的司机大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他咳了两声,小声跟我说:“林小姐,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我气呼呼地瞪他一眼。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慢慢道来:“昨天晚上,你可能找错房间了,苏先生和向导小姐昨晚换了房间……”他说一句,我的眉头就蹙一次,右眼皮开始抽搐,慢慢转过身,低头背对着苏烈,不敢去看他。只感觉到背后像着火一样炙热一片。

    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快速地跳上去,掏出在清迈买来用来防晒的纱巾,把整个脑袋连同脸包得严严实实,像木乃伊一样挺尸在副驾驶座位上。

    我衷心地希望他们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阿门。

    从呵叻出发去南隆的帕侬蓝寺地区,路上我自动给自己点上哑穴。中午车子停在路边一家当地餐馆,大家下车时我也没动,直到司机大哥捅了捅我,我看苏烈和向导姑娘下了车不见踪影,对司机大哥说身体不舒服,让他给我打包一份吃的就好。司机大哥看着我,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没有拆穿我,点头答应。

    他们去了半个小时,我肚子饿得响彻整个车子,只好翻出昨天在加油站买的零食,吃着薯片就着矿泉水充饥。我心里想着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抓着薯片狼吞虎咽。苏烈鬼影似的从车后蹿过来,一张脸出现在车窗外,看到我抓着薯片吃,他露出吃到坏东西的表情,伸手进来把用塑料袋装着的泰式炒饭递给我。大眼瞪小眼之后,我急忙找水来喝,想尽快咽下薯片,不承想一口水堵在喉咙里,噗地把一嘴的薯片喷到前挡风玻璃上。

    苏烈倒吸一口气,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向导姑娘和司机大哥随后回来,看到我的状况,脸也惨白惨白的。

    我干脆解下纱巾,当抹布使,把挡风玻璃擦干净,之后把脏纱巾塞到塑料袋里,捧着炒饭吃起来。他们三人就像围观动物园里的猩猩,个个表情像噎着鸡蛋一样,沉默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从呵叻去南隆的路不好走,我们绕了很多弯路,地图上很近的距离,我们七拐八拐地花掉了好几个小时才抵达南隆。我们一路开一路找通过旅行社预订的酒店。路上路过几个村庄,风景迷人,道路两旁的梯形水稻田,稻子快完全成熟了,青里透黄,远远望去,像撒了大把大把的金子在绿丝绸的土地上,空气中有泥土和稻禾的清香。我打开车窗,墨镜架在头上,把头探出去,任温热干燥的风吹拂脸颊。苏烈靠在车窗上睡着了,他微微蹙着眉,不知道做了什么白日梦,睡相像油画里的天使似的。

    去到酒店才知道被旅行社坑了,酒店实在太小了,建在半山腰上,附近只有几栋民房,三层楼的房间有十来间,当天登记的客人只有我们四个。我以为苏烈会抱怨一通,没想到他只问有没有热水淋浴,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把手机当指南针一样四处转。我帮司机大哥把行李搬进房间,向导姑娘到前台询问去帕侬蓝寺的路线。

    我怀疑苏烈手机里装了跟踪定位系统,要不他怎么把我带到这个偏远的高棉地区来找芸珠和钟斯宇。不过我的怀疑很快就被否定了。苏烈转了两圈后,高举着手机去问前台,怎么他的手机没信号。

    前台的服务生英语不行,只能靠向导姑娘翻译,沟通后得知这附近信号确实不大好,如果要打电话,需要走出酒店。苏烈心情骤变,变得不是很爽,小声骂了一句,几日下来一路的颠簸对他这个富家公子来说已经快到极限了。看他抓狂,我还挺幸灾乐祸的。

    地方就那么大点,一条路从山腰一直延伸到山脚下蜿蜒着远去,站在酒店门前可以看到半个区域的景观,三角顶的房屋沿着道路两旁高高低低地在山坡下建着一小片,商业区在山脚下,走过去估计十来分钟。安置好行李后,我闲来没事,索性一个人在酒店附近逛逛,沿着酒店外的道路一直走。

    酒店附近有个寺庙,有当地居民在举行拜祭活动,十来个人虔诚地跪在佛像前,领头的僧人嘴里念着什么经。我站在不远处看拜祭活动,有路过的当地大婶,热心地拉我一起去佛寺前跪拜,嘴里哇哩哇啦不知道说什么。看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淳朴而虔诚的笑容,我也认真地跟着拜了又拜。

    回酒店后跟向导姑娘讲起那间寺庙的拜祭,她笑了起来,问我拜祭的是不是都是女人没有男人。我回想一下,发现除了僧人还真是如此。

    向导姑娘笑嘻嘻地用英文说:“That’sforbaby.”

    我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堆着一脸尴尬的笑。那是个求子庙呀,我好像拜得早了点。

    我想跟向导姑娘说声抱歉,白白误会她一个晚上,在心里把她描述成不堪入目的人,暗暗埋怨她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干什么不好非得去勾引苏烈。可是她好像并不知道我和苏烈吵架的原因,司机大哥不愧是军队出来的人,嘴巴牢,什么都没提,我在心里感谢他。

    刚想开口,苏烈板着脸从酒店里走出来,走到我们坐的小花园里,打了个电话又走了进去,像只暴躁的动物。

    向导姑娘看着苏烈走的方向,问苏烈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

    “Heisalwaysunhappy.”我说。

    “So,whatmakesyouhappy”她转而问道。

    “Him.Whenhe’sunhappy.”我指着苏烈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向导姑娘咯咯笑,露出美丽的小酒窝,说:“Youarefunning,likethebestcouple.”

    Thebestcouple有没有搞错,她竟然说我和苏烈天生一对,如果她知道我和苏烈吵架的原因,大概不会这么想了吧,估计脸会青掉,不想理我。我决定还是不要道歉,道了歉就要解释,解释后就会破坏我们现在融洽的关系。我趁此机会提出晚上和她睡一间房聊天,她愉快地答应了。

    酒店没有餐饮服务,安顿好之后我们开车去商业区找地方吃饭。商业街不大,从头可以望到尾,当地人居多,几个背包客拿着地图四处问路。餐馆少得可怜,好不容易找了一家海鲜店,一道汤上来酸得我直翻白眼,除了汤,其余的味道都很地道,香茅咖喱炖海鲜,炸鱼饼,紫色的糯米饭看着让人食欲大好,尝起来却有果酸的味道。我肚子饿极了,根本不顾吃相。司机大哥看我吃得很开心,竟然对我说:“我接触过的中国人都吃不了酸,你要是嫁到泰国来,一定能适应。”

    苏烈插了一句说:“她嫁去埃塞俄比亚也能适应。”他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

    “你倒是了解我。”美食当前,我分不出一张嘴去和苏烈吵架,朝他瞪了一眼抗议。

    反正在他眼里我整个人就是个笑话,他这种人见不得别人快乐,就连回酒店的路上我和司机大哥、向导姑娘聊得不亦乐乎,他也要插嘴说我话多得可以出一本天书。好好的聊天氛围就这么被他搅了,很扫兴的一个人。

    入夜后,我拎着两听啤酒去找司机大哥聊天,在酒店前面的小院里,他给我讲他在云南生活期间的事迹,去追踪豹子什么的。我不想白白听故事,所以给他讲我们学校的趣闻,虽然很多都是被添油加醋加工过的,比如曾经从学校湖里打捞出一对尸体之类耸人听闻的事迹,其实是两只小动物的尸体,传到后来就变成殉情自杀的情侣。司机大哥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不懂的词汇会停下来请教我,他说以前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每次想到都会笑。我问他是什么笑话,他说是去饭店点水饺还要芥末调戏女服务生的笑话。

    说到笑话我便兴致勃勃地跟司机大哥说:“我讲个冷笑话给你听,我问你,为什么穿山甲一直在挖地?”

    司机大哥瞪大眼睛很不解:“穿山甲挖地不是本能吗?”

    我摇摇头,哈哈笑着说:“因为它在找穿山乙,穿山丙,穿山丁……”

    “哈哈哈……”司机大哥领悟过来后笑得前仰后合。

    “有一只小鸟,从曼谷飞去清迈要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花了四个小时,为什么?”

    司机大哥摇头,刚才的笑话还没有完全让他消停。

    我从凳子上跳下去,学着小鸟的姿势张开双手飞,告诉他答案:“因为回来的时候下雨,小鸟要用一只翅膀遮雨一只翅膀飞。”我把一只手遮头上一只手扇着绕他跑了一圈。

    司机大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说笑话的人遇到这种笑点低的人,就像推销人员遇到思想单纯的买家一样。天上半明半暗的月亮,屋子外浅浅的灯光,照得异乡的夜晚温馨似故乡。我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来了劲地说着笑话给他听。

    “一只兔子和一只跑得很快的乌龟赛跑,猜猜谁赢了?”我问他。

    “我知道这个,是乌龟,因为它跑得很快。”司机大哥终于开窍了。

    我笑:“对啦对啦,那么一只兔子和一只戴着墨镜的乌龟赛跑,谁会赢?”

    “是兔子吧?”他有点犹豫,脸上始终带着开心的笑意。

    “错,是乌龟,因为乌龟摘下了墨镜,就是那只跑得很快的乌龟。”

    “哈哈哈……”司机大哥拍着大腿笑。

    “再来再来,没戴墨镜的兔子和戴着墨镜的兔子赛跑,谁赢?”我又问。

    “林麒你够了,这么老套的笑话你也讲。”

    苏烈从暗处走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声音里很不满。他已经站在后面听了很久,终于不耐烦地站出来。他坐到圆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好像哪都是他的地盘一样自然。

    “你很奇怪啊,人家讲人家的笑话,你不喜欢听就别听,干吗扫兴啊。”我很不爽。

    司机大哥还在想着刚刚的问题,回答:“是戴墨镜的兔子。”他在期待我的答案。

    我看了一眼苏烈,他也在等我的答案,一副“看你怎么编下去”的表情。

    我忽略他的面具脸,对司机大哥笑了笑:“错了,是没戴墨镜的兔子。因为呀,它是一只名字叫作兔子的乌龟,而且它还是那只跑得很快的乌龟。”我原地跑步,学着乌龟的样子,四肢张开划动。

    司机大哥爽朗地笑了,笑得眼眶都红了。

    苏烈忍着没笑,干咳两声掩饰自己。我得意地坐到旁边,喝了一口啤酒,扭头看别处没看苏烈却对他说:“你要笑就笑出来,憋笑伤身。”

    “根本不好笑。”他还死装。

    有苏烈在的地方实在太扫兴了,我有点困了,站起来对司机大哥说:“我们睡觉去吧。”说完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忙改口,“我是说,我睡我的,你睡你的。”在司机大哥有点儿哭笑不得的表情中,我知道自己越说越错。

    苏烈在旁边却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他只有在看我笑话的时候才觉得好笑。我又生气又丢脸,朝苏烈投去恨恨的目光,丢下他们跑进房子里。

    我去约定好的向导姑娘房间里睡,向导姑娘在看电视节目,她没有注意到我一张火辣辣的脸。夜深了,颠簸一天累得骨头散架了似的,加上语言问题,我们聊不上几个有深度的话题,都各自睡去。

    才睡着没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急切的敲门声,我实在睁不开眼睛,向导姑娘起床去开门。我听到司机大哥在门外的声音,泰语,语气里有些着急。

    我挣扎着爬起来,问出了什么事。向导姑娘走来说,苏烈身体感到不舒服,现在要送他去医院。听她那么说我好像被噩梦惊醒,一下子完全清醒了。马上爬起来穿鞋说我也要去。

    苏烈肠胃脆弱,我们四个人一起用餐回来,其他三个人都觉得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他感到不舒服,开始他还没在意,在院子里听我讲笑话的时候也完全忽略掉了。他半夜突然又呕又吐,还开始发烧,后来实在疼得不行,才去敲了隔壁司机大哥的门。

    司机大哥看苏烈状况挺严重的,一个人送他去医院不妥,就过来跟我们说一声。

    夜里三点多的样子,全城一片黑暗,天上忽明忽暗的月亮完全隐匿在云层里,酒店前台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小灯,值班的人不见踪影。苏烈疼得满头大汗,我在旁边替他着急,他可是我在这里的生存保障啊,他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好过。他对我那么过分,可是看他疼得脸色发青唇色苍白,我实在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情。

    我跑遍整个酒店终于在酒店后面的小屋子找到一个管事的人,当时那家伙正在黑不溜秋的房屋里鼾声震天,否则我还真找不到他。我把他弄醒后,他在黑暗中被非礼似的大声尖叫,我鸡同鸭讲地沟通不过来,只好强行把他拉到向导姑娘和司机大哥面前。沟通后知道那小哥说现在附近的医院都下班了,大点的医院要开车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天气热,值班的小哥只穿一条四角内裤,捂着重要部位,样子很滑稽。

    司机大哥对我说:“他病得很严重,要去大医院。”

    “那快走吧。”我慌忙说。边说边帮忙扶着苏烈出了酒店,酒店外面黑灯瞎火的,除了一两颗稀疏的星星,没有其他光源,在门口我绊到石头,差点摔倒,还是苏烈及时扶住我。

    苏烈痛得扭曲着脸对我说:“我看还没到医院你就会把我弄死。”

    都痛得冒汗抽搐的人还有心情开自己玩笑。

    车子驶出酒店,一路上我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心里想了很多个乱七八糟的结果,最严重的是万一苏烈在这边翘掉,我下半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我开始问我自己,是不是我太倒霉了,把霉运传染给苏烈,他要是这样死掉的话,多不值当啊。

    一个小时后我们抵达当地最大的医院,办理急诊。我特别庆幸有司机大哥和向导姑娘在身边,我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实在不敢想象。他们两个也折腾得一身大汗,挂急诊找医生,脸上挂满担忧。

    医生检查后过来说明情况,我语言不通,只能由司机大哥在旁边翻译。当司机大哥回头对我说出手术两个字时,我吓瘫了。

    “他会死吗?会死吗?”我抓着医生,差点哭出来,根本不管医生听不听得懂中文。

    然后冷静的医生突然就笑了,说了句什么泰文,我真想要一个哆啦A梦的翻译面包来吃,听他到底说什么。司机大哥说:“他不会死,医生说不需要手术,不需要。”确认苏烈是饮食引发的急性肠胃炎后,我松了口气。

    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开了一些药和针水,给苏烈安排床位,让他住院观察一天。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我们等在病房外。折腾了几个小时,向导姑娘一直握着我的手,安慰我说苏烈会没事的,我终于放下心来。

    “Withoutyou,Ican’tdoanything.”我对向导姑娘和司机大哥说。

    “Wearefriends.”她拍着我的手给我安慰。

    我与苏烈何其幸运,能在异国他乡遇到真诚相待的人。等苏烈病好后,我得跟他说,他的命是泰国朋友救的,报酬要多多地给。

    “苏先生叫我把这个给你。”司机大哥把一个小包递给我。我打开查看,里面有我们的护照、厚厚几沓泰铢、信用卡、手机等全是重要物品。我不得不佩服苏烈这家伙,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理智地收拾这些东西,出门时我慌张得手机钱物都没带,住院手续费全是两个泰国朋友帮忙。

    我拿着苏烈的手机,转念一想,苏烈会不会有芸珠在泰国的电话呢?要不要给芸珠打个电话,她现在就在武里喃府,我们离得这么近。

    想想还是算了,自作主张用苏烈手机打电话给芸珠,苏烈知道不杀了我才怪,他那么死要面子的人,才不会想让芸珠看到他这么狼狈脆弱的时刻。

    手机丢回包里。

    天快亮了,透过医院的玻璃窗,异国的黎明横挂着一条青白色的尾巴,像画家在黑色画布上留下的第一抹笔触,笔触渐渐晕开,仿佛开启的宝盒,一幅充满诗意的高棉景色在眼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涂抹出来。不知道哪里传来寺庙的钟声,令世界变得温和神圣。

    在医院里躺到中午,苏烈已经无碍,除了脸上仍然有些许苍白,不过已经恢复了骂人的力气。他醒来之后觉得没事了,下了病床,出门看到我们三个坐在走廊椅子上七倒八歪地睡觉,把我们叫醒。

    “擦擦你的口水,脏死了。”他不满地看着我。明显针对我,司机大哥也在擦口水呀,怎么单说我一个。

    “你好了吗?还痛吗?”我擦掉嘴角的口水,揉着眼睛问他。

    “好了,我们回酒店。”他对司机大哥和向导姑娘说,“昨天麻烦你们了,谢谢照顾,住院费用我会在报酬里一起结算。”

    “怎么不谢我啊……”我嘀嘀咕咕地跟在他们后面走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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