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中午,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同志赶到了安顺场,被刘伯承、聂荣臻等迎进先遣队司令部休息。接着,刘伯承下令开饭。他指着桌上比较丰盛的饭菜,以及每人面前的一碗米酒,笑着解释说:
“这都是我们袭占安顺场的战利品。换句话说,是借敌人之佳肴,敬诸位领导!”
“伯承啊,”朱德听后很有兴致地说,“希望有一天,你能借老蒋的酒菜欢迎我们的到来!”
“我看啊,”周恩来是位十分现实的政治家,因此,他想的和做的总是离题很近的,“等我们全都渡过大渡河以后,由我们的毛主席、总司令为你们庆功!”
“没问题,这功是一定要庆的!”从毛泽东说话的口气里,他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因此他举起面前的那碗米酒,巡视了一遍与宴者的表情,大声说道,“首先,让我借先遣队的同志们缴获来的米酒,向我们的先遣司令、政委,所有的指战员取得的战绩表示祝贺,干!”
“干!”全体与宴者一齐碰碗而饮。
接着,大家十分香甜地吃了起来。毛泽东望着对面的刘伯承,很是认真地问道:
“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才使孟获心服,你怎么一下子就说服了小叶丹呢?”
“主席忘了送给我的锦囊妙计了?”
“我那是空口说白话。”
“我们就是根据你教的锦囊妙计,严格地执行了党的民族政策。”
“好,好!”毛泽东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你跟小叶丹结拜,真的跪在地上起誓吗?”
“那当然,”刘伯承认真地答说,“彝人最讲义气,他看我诚心诚意,才信任我们。”
“那彝人下跪是先跪左腿呢,还是先跪右腿呢?”
毛泽东这样一问可就把刘伯承给问住了,想了想还是答不上来。这时,周恩来忙解围说:
“彝人是很讲信义的,我们后续部队通过彝族区时,小叶丹打着‘中国红军彝民沽鸡支队’的旗帜出来欢迎,伯承、荣臻你们简直把彝区**了。”
“这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毛泽东显得有些沉重地说,“由于他们过分相信义气二字,我真担心未来小叶丹的命运啊!”
毛泽东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红军走后,小叶丹打起了红军彝民支队的旗帜,在因伤留下的红军某部政治委员的帮助下,与罗洪、洛伍家联合起来,发展到一千多人,坚持了五年的斗争。一九四一年彝族败类邓秀廷在反动军阀的支持下,挑拨离间,分化了三个家支的联盟,镇压了彝民革命,抓住了红军政委。小叶丹倾家荡产凑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给邓秀廷,才把红军政委赎了出来。后来小叶丹和沽基尔拉的委任状被邓秀廷搜去,以“通共有据”,在大桥镇惨遭杀害。小叶丹在被捕前,含着热泪告诉自己的妻子和弟弟沽基尼尔:
“只有共产党、红军讲民族平等,把我们彝人当人看。这样有信有义的军队一定会回来的。刘伯承这样有信有义的大人物是绝不会骗人的。万一我死了,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这面旗帜,将来交给刘司令员。”此乃后话。
接着,与宴的同志又接上周恩来的话茬表扬先遣队。朱德也凑趣地说:
“先遣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功劳不小!”
刘伯承一听朱总司令说“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几乎是本能地叹了口气,说道:
“总司令先别论功行赏,我正为这大渡河架不起桥来犯愁呢!”
周恩来听后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感到,红军在安顺场渡过大渡河遇到了问题,遂禁不住地暗自说道:“怕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因此,他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提议,请伯承同志一边吃,一边把这两天来的渡河情况汇报一下。”
此刻,毛泽东已猜到了周恩来的心思,他忙说道:
“我看不用着急嘛!先让大家痛痛快快地吃顿饱饭,然后我们再集中研究这件大事。我是相信这句老话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我们不犯石达开的错误,就一定能渡过大渡河。”
六
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等中央及军委首长,在吃过刘伯承、聂荣臻准备的午饭之后,又在他们两人的陪同下来到安顺场渡口,进行渡河的实地考察。
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等驻步安顺场码头,放眼望去,两岸是连绵起伏的高山、悬崖接着峭壁,十分的险峻;大渡河就像是一条永远也驯服不了的蛟龙,任性地穿行在这大山峡谷之中,发出惊人心魄的吼叫。毛泽东望着大渡河暗自盘算着:河宽三百余米,水深三四丈。湍急的河水,碰上礁石,卷起老高的白浪。于是他很快得出结论:在这样水急、浪高、漩涡多的河段,人一下水,就会被急流卷走,凫水泅渡是绝无可能的。接着,他又望着大渡河中那只满载红军战士的木船,问刘伯承:
“伯承同志,我们就搞到这样一只渡船吗?”
刘伯承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船可以载多少人?”朱德问道。
“四十人。”
“往返一次要多少时间?”周恩来有些焦急地问。
“一个小时左右。”
“为什么要花费这样多的时间呢?”毛泽东问道。
接着,刘伯承做了详细的介绍。对此,陈云同志曾做过如下的记述:
红军至大渡河时,时已五月底,气候已暖,上游雪山正溶解,故水势暴涨,水流甚急。大渡河之河面及水速均较金沙江更宽更急,水浪更高。渡船每一往返,历时五十分钟。且每只小船之船夫,至少须有八人做工。渡河方法,先将载客之船由南岸河埠沿南岸逆流拉上五六十米,再顺流飞箭似的斜过对面河岸。船至北岸河埠时不能稍前稍后,一不小心,即触礁石,船即分裂,故非当地熟知水路礁石之船夫,不能驾船。船返南岸时,亦须由北岸沿江逆江拉上五六十米,再顺流飞箭似的斜过南岸来……
“伯承同志,”周恩来的确是有些焦急了,“从昨天到今天中午,一共渡过多少人去?”
“准确地说,到今天上午十点钟,第一团才全部渡过河去。”
“不行,不行!”朱德边说边算了一下,“照着这个渡法,全军渡过大渡河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
“可敌人是不会给我们这样多的时间的!”接着,毛泽东指出:敌负责追击的薛岳纵队,今天可到达西昌以北的礼州,至多三天,即可赶到安顺场;杨森的第二十军先头部队,业已到达峨西的金河口,离安顺场也只有几天的路程。最后,他摇了摇头说道,“靠这只小木船过大渡河,我们只有步石达开之后尘了!”
“伯承同志,”周恩来已经蹙起了眉头,“你们尝试过架桥吗?”
刘伯承汇报说:昨天在攻占大渡河对岸的渡口之后,他就下令工兵连要千方百计地架桥。工兵连指战员接到命令之后,立即劈竹扎排,作架桥的探索,搞了几次都失败了。接着,他们又“用八根二号铁丝缉绳,只系上三个竹排,放入水中,即被激流冲断”。最后,他情绪低沉地说道:
“看来,在大渡河上架桥是不可能了……”
刘伯承讲完之后,大家站在安顺场码头上,望着奔腾咆哮的大渡河一言不发,都陷入了凝重的沉思中。这时,毛泽东却乐观地说道:
“大路朝天,一人一边嘛!回司令部去,我们再研究其他的办法嘛!”
周恩来从毛泽东的神态到说话的口气,感到毛对红军北渡大渡河似有了新的主张。他不由得又想起毛泽东不赞成官方以及民间关于石达开兵败安顺场的说法,于是,他在回先遣队司令部的路途中,有意地问道:
“主席,在你亲自考察了安顺场渡口之后,对石达开兵败于此有何想法?”
“更加说明官家的《庸庵文续编》是欺人之谈。”
接着,毛泽东指出:该文所载,石达开的队伍,本已由安顺场渡过河一万人,天晚了,后续部队不能再渡。石达开以为他一贯用兵谨慎,今天把兵分隔在河的两岸,使兵力分散这不大好,就又把过河的一万人渡转回来。说到此处,毛泽东以轻蔑的口吻说道:
“当时,石达开退至安顺场的部队不过两万人之众,天晚之后,他既然能把渡过河去的一万人马渡过河来,为什么不能把剩下的那一万人马再渡过河去呢?”
大家听后愕然。
“另外,”毛泽东又提高嗓门说道,“按照我们实地考察的结果,以一船渡四十人,一小时渡一次来计算,请问在十个小时之内,要有多少船才能把一万人马渡过河去?”
“至少要有二百五十条这样大的木船。”周恩来抢先答说。
“好!我们暂且不说安顺场这不过百户的渡口,有没有二百五十条这样的木船,请大家想想看,”毛泽东有意停顿了一下,“这河宽仅有三百米的渡口,能不能放得下二百五十条这样的木船?”
“放二十五条这样的木船就不错了!”朱德答说。
“一条木船需要八个熟练的船夫,请问这二百五十条木船又需要多少船夫呢?”毛泽东问道。
“两千人。”周恩来说罢又摇了摇头,“安顺场渡口大人小孩加在一起也没有两千人啊!”
“再者,”毛泽东越说越有兴致,“两千年前曹阿瞒就曾采用庞凤雏进献的连环计,把木船用铁索连起来南渡长江;我们的石达开英雄,为什么不把这些船连起来呢?是不是他怕两千年前的诸葛亮显圣,向清兵再进献火烧战船的计谋呢?”
毛泽东的戏谈把大家都逗笑了。
但是,唯有周恩来依然还在深思。他从毛泽东的上述话语中,真切地感悟到了毛泽东有着超出常人的智慧,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军事家。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毛泽东在大渡河边看那块碑文时讲的那段话:“石达开如果是一个很有才干的战略家的话,既然渡不过大渡河,为什么不沿着左岸直上,进入西康?为什么不向下走,到大树堡拐回西昌坝子?或者再往下走,到大凉山以东的岷江沿岸去呢?那里的机动地区不是很大吗?”当周恩来此刻再用心品味这段话时,他不仅明白了毛泽东当初为什么怀疑石达开兵败于此的原因,而且似乎也猜出了毛泽东的几分心思……
毛泽东与周恩来、朱德等随刘伯承、聂荣臻回到先遣队司令部,只见陈云与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已经在此等候。毛泽东开门见山地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两位是为了红军如何渡河,向我们献策来了!”
“谈不上什么献策,只是把我和富春同志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提供你们在决策时参考。”陈云平和地答说。
对此,陈云在化名写的《随军西行见闻录》中做了如下记述:
当晚我为政治部副主任李富春诊脚病(陈云以医生身份写的这篇见闻录),适李召见一老者,年已九十以外,为当地之馆教师,尝亲见当年石达开在此失败者,正由李富春享(飨)之以酒肉,请其讲述石军历史。据老者言,石军到安顺场时尚有五六万人(实有二万余人),刀枪马匹无算。但一至安顺场,忽遇上游大水,安顺场前面之山水暴发不能渡河。前有大渡河,右有清军,且拆断小河之铁索桥,左为山崖绝壁,后为彝民,且当时彝民之数量远过于现在,石军被困于此者,凡四十七天。当时军心不固,而石氏本人亦动摇,故自缚入清营,石军均为俘虏。老者并云:“长毛”并非强盗,自称“复汉驱胡”。石部对人民甚和气,军队有纪律。老者并云:“红军之纪律则较翼王(即石达开)军更好。”据老者之所云若是,石达开当时未能渡过大渡河而失败于大渡河边确系事实。
周恩来听后的直觉是:石达开不是有船不渡而失败的,而是坐困四十七天导致他“自缚入清营,石军均为俘虏”。因此,这又佐证了毛泽东的看法是正确的。
或许是毛泽东胸中已经有了北渡大渡河的方案,也或许是他那作为诗人的气质再次显露,听了陈云、李富春的汇报之后,他的兴趣点依然在那位年过九十的老人身上。他十分好奇地问道:
“这位老秀才是如何看待石达开的失败的?”
“他曾为石达开的失败写过一首诗。”陈云答说。
“有意思,有意思!”毛泽东非常认真地问道,“你们记下来了吗?”
“富春同志记下来了。”陈云答说。
“富春,快念给我们听听!”毛泽东催促道。
李富春取出一个小本本,仔细地翻开,念道:
“前有大渡河天险阻拦,右有唐军门雄师百万,左有松林铁索斩断,后有铁寨子倮倮把关。”
“概括的不错,就是诗味不足。”毛泽东说罢又问,“这位秀才给我们红军写诗了吗?”
“也写了。”李富春答说。
“快读读看。”毛泽东说道。
接着,李富春又从他那个小本子中找到了这首诗,读道:
“红军起义替天行道,百税厘金一笔勾销,贪官污吏望风而逃,打尽土豪百姓欢笑。”
“好!好!”朱德听后拍手称快,“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我们红军要解放全人类。”
周恩来听了这位老者的诗后,从“老人知事百世通”的角度出发,提问道:
“这位长者对我们红军提了什么要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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