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到有些忘情的时候,忽有一道口琴声插了进来。
她停下吹奏,凝神细听。
那口琴的声音很微弱,像是从很偏僻的角落里传出来的。
尽管如此,在听清了前三个音符后,她的心好似被一杆无形的称给吊起来了一般,悬在半空中,忽然有风从她耳畔轻拂而过——
她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椅子叱地一声往侧边移出,撞在花瓶上。
花瓶晃了两下,轰地一声砸在地上,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刺耳的碎裂之声。
这声音惊动了游艺场内的保安,保安从外头追进来,一面小跑一面问:“怎么回事……”
摔碎了瓶口的花瓶咕噜噜滚到他脚边,旱冰场外,空无一人。
元素顺着楼梯往上跑,一扇黑漆金环的大门拦住她的去路,她想也不想伸手推开。
一门之隔,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化妆间,里头人有人在带头套,有人在画脸谱,还有人只隔着一层透光的布幔,衣服才换到一半。
原本化妆间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在吊嗓子,热闹得不得了,元素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竟将一群毫无防备的人吓得集体静默了两秒。
“你……你找谁?”
终于有人问。
元素在人群里扫了几眼,问:“你们这里,刚刚是谁在吹口琴?”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挨着肩膀,凑着头,互相问过几句之后,稀稀拉拉地答:“我们这里没人会那洋乐器。”
元素有些泄气,却还是不肯死心。她实在难以相信,刚刚是自己幻听。
“可我听见了。”
里面立刻有几个人劝她:“你想听洋乐器,应该上楼去。今天楼上不仅有西洋演奏,还有西洋戏法哩。”
另一个人道:“那叫魔术,什么戏法呀真是。”
元素听他们这样说,疑心起来:难道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其实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有些失落地转身,顺手帮里面的人把门带上。
约莫估计她走远了,化妆间终于有一个人大喘了一口气,朝坐在最角落里的人小声而恭敬地问道:“三爷,刚不是你在吹口琴吗?”
化妆镜里映出一个身穿黑色戏袍,紫金披风的男人。男人脸上带着川剧中表演“变脸”时要用的面具。这面具与传统的川剧面具有很大不同,或者说,有点中西结合的味道——面具上,是一张邪恶而扭曲的恶魔脸。
被唤作三爷的男人并未回答。他抬起左手,轻轻地搁到妆台边上,尾指从红色的颜料盒里揩出一小团红泥,正欲往面具的唇上擦去,那门又被人撞开了。
三爷的手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脸,面具上那两只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大门的方向,好像他能透过面具看到什么似的。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脚步很轻,离他越来越近。
整个屋子的人好像一时间都哑了一般,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元素身上。
她在男人隔壁的化妆台前停下脚步,一手扶在高背椅上,用一种听似平淡的语气说道:“这位先生,能麻烦你摘下面具让我看下脸吗?”
“为什么?”
整个化妆间的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其实他们也从来没见过三爷真容。他好像自打进了戏班,没摘下面具过。
元素说:“你的背影看起来特别像我的一个故人。”
“声音像吗?”三爷问。
他的声音特别嘶哑,简直像吞过炭毁了声带的人一般。
元素无法说违心的话,这人的声音的确跟赵辛半点都不像。她只好摇摇头,道:“声音不像。”
“那我不是你认识的人。”
元素还想说点什么,忽然看见大门对面的小门打开,周江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一径儿跑到三爷旁边,拱手作揖道:“三爷,您可得帮帮我。那个白俄罗斯的魔术师忽然罢演了,可张大帅早早便预定了今晚要带他的四姨太来看魔术庆生,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一口气不带喘儿,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这才从眼角余光里瞥见元素,登时惊道:“你怎么……你怎么到后台来了?”
没等到元素回来,那三爷便甚为冷淡地说道:“我也不会表演魔术。”
周江知道他不会魔术,但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戏法能拿出来充充数,救救急也好啊。
他做好做歹,说得口干舌燥,三爷只拿背影回答他。
周江想到张大帅那个随时拔枪的爆炭脾气,顿时心生绝望,深感前途不保。
正惶然无计之时,身旁的女人忽然说了一句话。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元素瞥了三爷一眼,“我会变魔术。”(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