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看出了云宿川眼底的认真, 所以那一瞬间,他觉得对方可能是疯了。过大的信息量混乱地在脑海中冲撞, 江灼说了个“你”字, 下面却不知道该接什么。
云宿川沉声道:“就是这样, 不用怀疑。我这辈子心里盛不下别人了,你有事我也活不下去, 所以我为你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 那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握住江灼抓着自己领子的那只手, 一点点地放了下去:
“但是你不一样, 我在你心里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最起码我不是你的一切……别犯傻, 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否则你救了我,我也受不了,你别逼我了。知道吗?”
总算说出来了。
刚才把那块不昼石生生捏碎的时候,云宿川的感觉都没有过如此强烈,此刻那短短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却好像当真带着一种掏心挖肺的痛苦与痛快。
多少次的欲言又止、无言以对,将心事小心翼翼地捧着藏着,怕他知道,又想让他知道。最后也只能化进云淡风轻的玩笑中, 一次次装作不经意地表白。
现在江灼会怎么想呢?厌恶或者愤怒, 还是自己心中可以抱有一些隐秘的期待……
厚重的窗帘将窗户整个遮住,房间之中光线微薄,金灿灿的夕阳被过滤了一层, 艰难地洒在两人身上。江灼半跪在云宿川对面的地板上,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大清楚,那双眼睛却依然如往日般黑白分明。
他们对视着,周围一片寂静,几乎可以听见急促的心跳,与血液的奔涌。
过了一会,江灼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什么时候的事?”
云宿川道:“很早,我也不知道,反正高中就已经喜欢了。”
江灼从来没往这里想过,只觉得最荒谬莫过于此:“你、怎么……”
他低声道:“怎么可能?”
对于江灼来说,云宿川是最熟悉最亲近的人,是跟他相互扶持着一起长大,余生还要继续彼此陪伴的人。但从云宿川那句话说出口,两人之间就有什么东西遽然改变,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云宿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江灼的问题,他坐了一会,看着夕阳透过窗帘缝隙映在地板上的光斑,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傍晚,你自己坐在窗前的地板上搭积木,我爸爸推我过去,让我跟你一起玩,和你说话。他们都觉得是我在陪你,其实不是的,是我每天都盼着能和你在一块,我从小就喜欢你,爱跟你玩。”
江灼默然无语,云宿川缓缓地说:“长大了之后也是如此,你是我生死相交的兄弟,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地位能比你重要。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想要的更多。我想跟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想每天早上睁眼就能看见你,想每天晚上回到家中能和你一起吃晚饭,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看你笑,会……有欲望,我不愿意咱们之间会出现任何一个人,比你我还要亲密……”
云宿川看着江灼,字字郑重:“你问我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欢你。”
晦暗的光线中,他眼中的热烈如同燃烧的火焰。
“可我……”江灼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直截了当:“无法接受。”
他说道:“你死心吧。”
云宿川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这么多年的求之不得千锤百炼都过来了,他听到江灼的回答,心中竟也没有太多痛苦失落的感觉。
毕竟这就是江灼的性格。他现在自然不可能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感情,也就不会留出半分暧昧游移的余地。
所以云宿川也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你让我死心不可能的,这谁也控制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并指在地下那堆冰蓝色的粉末上面一点一提,一片红雾从上面蒸腾而出,凝聚成滴。
江灼心里一片茫然,怔怔看着,云宿川牵过他的手,他下意识地一抽,没有抽动,云宿川的指尖就在他掌心一滑,原本被注入的鲜血寿命重新归还。
做完这件事,他把江灼的五指包拢,轻轻握成拳,垂眸笑了笑道:“你的,收好,不要随便给人了。我可……舍不得用。”
云宿川的眉宇间有些失落惆怅之色,看过来的目光当中却依旧带着脉脉温情,江灼深吸口气,几乎不敢看他:“你先别说了,你先让我冷静一下。”
他整个人简直都恍恍惚惚的,急需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沉淀一番,说完之后梦游一样从地板上站起来,开门就要出去。
两人本来住一个房间,云宿川起身拉住他道:“你要去哪冷静?”
江灼还没想好,顿了一下,云宿川弯腰将地上翻倒的椅子扶起来,说道:“还是我走吧。你在这待着,我去外面开一间房,今晚不回来了,你自己好好睡。”
他怕江灼拒绝,说完之后推开门就出去了,走的干脆利落。
直到走出好长一段之后,云宿川的脚步才停住了,他靠在墙上,缓缓地舒出一口闷气,手心背后,均是薄汗微湿。
就在刚才,他有那么一刻,真的想疯上一回,不管江灼愿不愿意,占有他,把他带在身边,永永远远地在一起,用最为粗暴的手段达成自己的心愿。
可是云宿川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那样做。
就像他对江灼说的那样,他到现在也记得两人初见的样子。那个孤孤单单的小男孩,独自坐在落地窗前,沉默地搭着一盒积木,他背后是摇摇欲坠的夕阳。
四岁的云宿川走上去,想逗他开心。一如二十多年后的今日,他还是希望江灼能够开心。他永远不会伤害他。
云宿川站在原地抽了根烟,这才随便找了个借口去跟梁导演说了一声,独自在拍摄地的就近的地方找了个旅馆住。
江灼在窗前站了好一会,目送着云宿川从院子里出去,见他的状态似乎还好,这才重新拉上了窗帘。
他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绕了几圈,然后一头扑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烦到想闷死自己。
他心里无端愤懑,也不知道是生气云宿川竟然瞒了他这么多年,还是生气自己太过迟钝,不能给对方回应。如果今天说这些话的换一个人,江灼看都不会再多看对方一眼,只可能干脆利落地从此断绝往来,但是云宿川对于他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江灼狂躁地捶了旁边的枕头几下。
枕头道:“哎呦,生气啦?”
江灼的手一顿,枕头友好地说:“生气就多捶两下呗,反正我也不怕疼,也捶不坏。做人做枕头,最重要的都是开心。”
云宿川的床在旁边说道:“你自己叨叨什么呢,人类又听不见你说话,没长嘴还那么话痨。”
江灼的枕头道:“做床最重要的也是开心,我看在你主人走了你心情不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喂,那张床。”窗帘也忍不住加入了这场谈话,“来分析分析,你的主人为什么要走,他是失恋了吗?”
云宿川的床道:“是吧。人家都说不喜欢他让他死心了,还不叫失恋?哎呀,这么一想好担心,他不会去跳楼吧?”
“放心好了。我刚才在窗户外面看见他了,自己用腿走到楼下的。”
窗帘道:“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你的主人失恋了,拒绝他的人要生气地捶枕头。一点爱情杀手的冷酷无情都没有。这种时候,他正确的姿势不应该是靠在窗口喝一杯伏特加,然后陶醉地说上一句‘爱情,都是狗屁’吗?”
江灼:“……”
靠,他本来想安静一下,结果走了云宿川一个,又冒出来这么多多话的,比刚才还要烦人。捶枕头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地方吗?他不捶了!不捶了行不行?!
事实证明是不可以的,物品们已经被有关于“恋爱”的话题引起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地没完没了。
江灼手边那个枕头小心翼翼地做出非常不靠谱的猜测:“会不会是后悔了?人家跟他表白,他给拒绝了,以后人家就不会对他好了。”
“不会的。”
正在窗帘和床都在认真思考枕头的问题时,忽然又有一个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传了出来。
“云宿川不是那样的人。”
房间里那些成精的小物件们都被这个突然加入讨论的小伙伴吓了一跳,云宿川的床虚张声势地大喊道:“谁!是谁在说话!”
“别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就在你身上。”那个声音郁闷地说,“都不是外人,我是云宿川的手机啦。”
连江灼都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云宿川还真的把手机给落到房间里了,此时就扔在床上,还被被子挡住了半边。
窗帘好奇地问:“兄弟,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小秘密啊?”
枕头高声喊道:“爆料!!!”
云宿川的手机沧桑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单身狗,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窗帘道:“我不是单身狗呀,我从出生起就是一对的嘛。可惜包办婚姻,我对象还没有成精,无聊得很。”
它在风中波浪状地抖动自己的身体,与另外半幅沉默的窗帘形成了鲜明对比:“讲一讲嘛,讲一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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