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流转、英气横生,亦是颇具风采。
此刻,她面带浅笑,正凝神静听,那说书先生正说道:“想那宁家也是富贾之家,虽然父母长辈皆死于十数前年的那场寇乱,可留下的田地,去也足够两位小娘子谋生,多年积攒下来,也是颇有盈余。”
“却怎知,那宁家妹妹竟在即将出嫁的当口,患上了牙疾,非但口齿臭不可闻,还日夜疼痛,疼得那连眼泪都流尽,疼得连家财都散尽,请了数个郎中,皆是束手无策,道是竟有性命之危……”
说到最是紧张处,说书先生便停了下来,将一个木盘放到自己的桌前,将周遭的笑骂声皆置于耳后,含笑不语。
那女子显然听得正是兴起,立刻便掏出了几枚铜钱放进了说书先生的木盘,含笑问道:“后来呢?后来那宁二姑娘可有治好牙疾?又解了性命之危?”
不只是那姑娘,周遭众人也是听得正入神,见说书先生竟生生停止,纷纷笑骂着掏出一两个铜钱,扔到那说书先生的木盘。
那说书先生眼见钱已收得差不多,才继续道:“那宁家姐姐是个重情义的,眼见家财散也无法医治妹妹的牙疾,无奈之下,便去道观里苦求神仙。”
“神仙可都是在天上,哪有那么容易瞧见人间疾苦?”
“于是,宁家姐姐就跪在那道观里的神像前,一直跪了七天七夜,磕了整整七天七夜的头。”
“宁家姐姐跪坏了膝盖,磕破了头,那鲜血流得满地都是,终于用感动了天上的神仙。于是,那神仙便潜入妹妹的梦中,传授了用猪鬃制成牙刷的手艺,又传下了给猪鬃除脏却臭的法术。”
听到此,那劲装女子抿嘴一笑,正要与对面那中年男子一同离去,却在起身间,被人拦住了去路。
“宁姑娘,不知可有闲暇?”拦路的人正是霍掌柜,他悄悄朝那楚宁使了一个眼色,接着才道:
“我东家在此,想邀姑娘一叙,不知方便否?”
楚宁会意的眨了眨眼,道:“你东家是何人?怎的这般冒然相邀?可有名帖?”
霍掌柜双手捧上名帖,楚宁随意看了一眼,见上面就写着‘东莱郡白氏家主白夙’等字样,随手便交给了霍蕴书,跟着霍掌柜一进了客栈的里间。
“在下楚宁,见过白当家。”
方才进得门来,便见一眉目清冷的白衣女子端坐主位,楚宁便抱拳拜见,她还没有名帖,即使是有名帖,她也不知该上面给自己写个什么身份才好,总不可能直接写:东莱郡紫竹寨二寨主楚宁……
介绍完自己的名字,楚宁便在心里想着接下来措词,这是她第一次与古代人谈生意,不知道像往常那样先喧寒再绕弯子,对方能不能听得明白。
正想着,便见白夙同样拱了拱手见礼请她入座,接着便说:“今日,我另有要事,只得半刻的空闲,还请姑娘直爽些。”
没料想到白夙竟是连开场话都省了,楚宁微微惊讶,随后抿嘴一笑,心中暗道:看来,她这传闻中的‘冷面阎罗’之名,还当真是名符其实,若是她将这宽袍广袖换成西服衬衫,再踩上恨天高,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霸道冷酷总裁。
而且,还是个拥有纯正御姐音那种,简直就是晋江百合文里面绝对女主角,没有之一!
“既然白当家如此直爽,那我也不客气了。”
楚宁落落入坐,从霍蕴书手上接过一个木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册,开始介绍起自己的产品来,道:“某自幼便患了牙疾,耗尽家财、久治不愈,家姐……’
就在楚宁侃侃而谈,想把这个姐妹情深,神仙感动、入梦授艺的故事讲完,却没料想到,白夙只听她讲了个开头,便蹙着眉头,以指尖扣了扣桌。
见得白夙如此举动,她身旁侍女手很快便拿出了一个薄册,缓缓念道:“姑娘姓楚,单名一个‘宁’字,年方二八,真实身份乃东莱山上紫竹寨二当家,你是有个姐姐不假,她确实在近段时间去三清观里上过香,却不是因你得了牙疾,而是因为一个月之前,你与青龙寨的人争斗,被打伤了头颅,几乎命丧黄泉……”
“所以,我要听真话。”白夙淡淡的看了楚宁一眼,道。
“……”楚宁尴尬一笑,没想到自己遮遮掩掩的身份,其实早就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幸好她不是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脸皮也够厚,轻声咳一声,也就不再绕弯子,直接道:“如白当家所见所闻,某虽然得了这‘牙刷’的制作手艺,但因身份所限,故,想与白当家合作。”
“宁姑娘是想怎样合作?”
“由我紫竹寨负责制作,白当家的店铺里负责贩卖。”
“绝然不可。”白夙一听,连利益的分配方法都不再问,直接拒绝道:“我瞧过你所制作的那牙刷,木柄、猪鬃,皆是寻常之物,尽管此刻被你造势说得天花乱坠,但不出三月,必然就会被人仿制出来,届时,我又何须再与紫竹寨合作?”
楚宁知道她的是事实,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以白当家看来,当如何行事?”
“依我想来,作价五十贯铜钱,买下你这牙刷的制作方法。”白夙丝毫都不拖泥带水的开出价码。
“白当家的价码开得如此狠心,想来是无意于这庄生意了。”楚宁笑笑道:“某的底价是五百贯的现钱,或者同等价值的米粮。”
“宁姑娘,你是明白人。这制刷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我也知晓,你想卖的其实是那去味除臭防腐的技巧,但这些技巧,迟早都会被流传,即便不被流传,也难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白夙认真道:“ 五百贯太多,如果你再替我教会十个工匠,一百贯是个很适合的价格。”
“一百贯虽然听着还不错,但白当家也应该了解过,我们来蓬莱不过三日,这短短三日间,蓬莱城上下两千余口,几乎尽半人都有购买。除却本钱和人工费用之外,五贯钱的纯利润是必然的。”楚宁说道:“这还只是蓬莱这偏远小城,像黄县、掖县这些万人大县城的利润,就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在县城之外,还有州郡……如若全天下的人,每人都使用这牙刷,其中利润,白当家可有想过?”
在这个时代,一贯足一千文铜钱,大约可以买到两石多的粮食,折算成楚宁之前那个世界的重量单位来算,差不多是二百四十斤的粮食,再按照现在这个时代,每日两餐的习俗,足够解决一家四口整月的饱肚需求了。
“所以,白当家若是再执意压价,我就不得不怀疑白当家的诚意了。” 楚宁正色道:“如果白当家的诚意不足,我想,同样身为东莱郡三大商家之一的段家和萧家,应当会更有诚意一些。”
那段家和萧家虽然是与白家并列整个东莱郡前三的大商家,但白家却是这几年间才在白夙手里壮大起来的,那两家一直都将白家视作对头,楚宁若是将这手艺卖给了他们,对白家的影响可谓是不只一点半点。
所以,白夙不得不仔细考虑一下楚宁的价码,认真道:“我很有诚意。”
“始在下眼拙,没能看到白当家的诚意。”
楚宁说完,便站起身来,正要告辞,却听白夙又道:“牙刷这事,我只能出到三百贯的价格,不过,若是楚姑娘愿意,我们还可以谈谈另外一桩事情,若是适合的话,我倒是可以开出一个高价。”
楚宁微楞,想了想,并没想到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与白家交易,当即不解问道:“既然如此,请白当家示下,某原闻其详。”
“我愿以白府大当家的名义,聘请姑娘为白府的大执事,责权高于十八执事,仅在大当家之下,可总理白府所有下属商务事宜。”白夙想了想,又道:“月钱一百贯,你若是觉得不合意,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
楚宁只觉得心头狂跳,她没想到,白夙说的另一庄生意,竟然是要请她打工,早知道一百贯钱这么好赚,自己又何必去折腾什么牙刷,搞什么实业,直接跑来找这白夙,做个职业经理人不就行了?
虽然颇为心动,但楚宁想想也就罢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山贼的身份,连进城都要偷偷摸摸,怎么可能跑去给白夙打工?更何况,山上还有老少几百口人要靠她来养活,她又怎么能为这么点钱,就一走了之?
白夙一直都在暗中观查着楚宁的神色,此刻见她颇为挣扎犹豫,便说:“若宁姑娘只是担心身份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楚宁闻言,立刻打蛇随棍上问道:“若是几百人的身份问题,白当家也可以解决吗?”
“也可。”白夙嗓音微顿,似乎真的在考虑此事,接着才说:“可先以流民的身份投我白府名下,我可以先替他们造籍为部曲,一年后再放良。”
“白当家做生意的手段果然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某虽有小才,却无大用,只能愧谢白大当家的好意了。”楚宁直接谢拒了白夙的招揽,全然不顾霍蕴书的侧目和震惊,只微微笑道:“不过,牙刷这事,还是就依白当家所言罢。”
“如此……亦可。”
白夙也站起身来,对霍掌柜交代了几句,道是他让回头将丝绸铺子里的事情交接,以后负责协理牙刷之事,又交代客栈的掌柜将钱支领给楚宁,接着便带上楚宁早已写好的牙刷制作工艺手册,匆匆离开客栈,显然是真的另有要事,而非借口。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