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依赖

温热传到了心里，透过氤氲的雾气看里头沉浮的茶叶。她嗅到了清新的香味，跟余芷一起喝口尝尝，让恰好的茶香在舌尖上漫开，沁入唇齿。

    她舒口气，觉得没这么烦躁了。

    事情还算顺利，她喝杯茶，找个位子休息一下的功夫，米沁回来了，身边还带着微笑的妻子。两个人亲密挽手，紧贴彼此，根本没有先前一个生气跑掉一个慌忙去追的影子，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恩爱。

    谭韶诗却莫名想起了一句话。

    大家都说，米沁行事高调，是被珠宝设计耽误的明星，老婆陆芸昭出道不久就斩获影后，演技高超。

    别人的家事，谭韶诗不想管也管不着，揉揉眉心，缓一缓东奔西跑的疲累才看向台子。

    九点钟，米沁在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之中走上舞台，开始正常，后来话锋一转说了句，“这个是我最后一次参加年度拍卖。”

    全场安静了。

    谭韶诗没想到米沁刚闹了一出又来作死，叹了口气，看向余芷的方向。余芷依然端坐倾听，背影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微微低头，用手整理了下裙摆。

    心累了吧。

    谭韶诗心疼，捏紧水杯看台上不停下发言的米沁。

    米沁保持微笑，声音却有些哽咽，没有稿子，扶着麦克风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与其说是宣布辞职，不如说是在对妻子表白。

    “……我想对我的妻子说，对不起，我不该本末倒置，”米沁用一句话做了结语，“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把你和女儿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说着，米沁抬手擦了擦眼角，似是哭了。

    谭韶诗又听到了疯狂按快门的声音，和掩在音乐声中的窃窃私语。她看了一眼余芷所在的桌子，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随着全场鼓掌，余芷安静坐着当观众，左边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士整了整领带，，右边优雅的女士将手放在桌上，手指微动，另一个主角陆芸昭有些心不在焉，抿了一口方才没喝完的红酒。

    米沁的告白，成为了吃瓜群众的狂欢，在真正值得在乎、利益相关的人眼里却是一场难看的戏。

    谭韶诗听过余芷说过米沁辞职的后果，自以为心里有数，到了听到米沁这么冲动宣布、亲眼见了别人的反应的时刻，没有因为提前知情而减缓一点不安：米沁会不会把妻女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谁也不知道，但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米沁彻底不想管f公司的死活了。

    好好的开场白变成了辞职宣告，主持人上台圆场，手里的稿子差不多是废了，一直在临场发挥，笑得表情僵硬，受邀当拍卖官的明星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直接把发言里的米沁部分去掉，重点放在夸赞珠宝之美上。

    歪打正着。

    谭韶诗去后边确认一下范千薇的情况。范千薇还在，也听到了米沁的发言，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再交代工作人员避免磕碰展品，看到她来，客气问了句，“请问拍卖能按时开始吗？”

    “能。”谭韶诗望了一眼，见到工作人员已经准备把第一款往外推了，“您不放心，不会耽误进度的。”

    范千薇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突然这么客气，谭韶诗觉得奇怪，犹豫了一下才答，“不辛苦，应该的。”

    “话不是这么说，”范千薇不顾周围那么多人听着，直接说，“老板糊涂，你们注定要辛苦一点了。”

    这一下，连闹哄哄的后台都变得安静了点。

    范千薇嘲讽，谭韶诗是个底层打杂小员工，不好说什么，听到拍卖开始的声音走到能看到的地方张望。

    “坐。”范千薇也跟了过来，助理机灵，搬了两个凳子。

    谭韶诗不假客气了，跟范千薇一同她坐好，看台上的嘉宾互动，将即将出来的拍卖品夸得天花乱坠。

    事实上，拍卖品比展品差得远了，因为最后款项要捐出的缘故，一些嘉宾尽显抠门本色，直接给个不咋地的，介绍里有大段是“我用过”“我喜欢”的空话，用自己的名气给拍卖品抬价。

    第一款是黎蓝设计的周年纪念款，货真价实的金银宝石，加上设计和名气，搞了个开门红，后几款就开始夹杂一些看不过眼又不得不公布出来的拍卖品了，有看起来像回事的玻璃戒指，有自己设计、用料做工都普通的簪子，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看起来像是批发市场小商品的手链。

    公司特意安排这些坑货与好货交错出现，不让场面冷下来。

    卓微澜捐出的自己设计的坦桑石项链是a08.

    谭韶诗听到这个编号，紧张了，捏紧杯子屏息等待。她全身紧绷，处于一惊一乍的状态，偏偏手机这是来了信息开始震动，吓了一跳才拿出来查看。

    余芷：别担心，会拍出高价的。

    谭韶诗：“嗯~”

    她看个信息打个字的功夫，a08以最快的速度拍完了，一人从10万底价直接抬到100万。

    谭韶诗回过神，揉揉眼睛看清了在拍卖的确实是坦桑石项链，既震惊又担心。坦桑石项链的价值有限，就算是知名电影的道具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位。这样的拍法，在外行人看来是翻十倍的热闹和风光，内行人一琢磨，难免会猜测卓微澜背后有财主，颇有微词。

    这不，她的身边就有一个嘲讽技能点满的人开口了，

    范千薇不屑，“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谭韶诗听不得别人说闺蜜的坏话，脑子发热，瞪去一眼。

    “我说的是买家。”范千薇答，“一下子抬到100万，钱多烧得慌，不对吗？”

    谭韶诗不做评价，低头玩手机，想着要不要问问余芷买家是什么来头。她没考虑好，余芷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你跟柯姗说一声，来一楼大堂的c出口找我。”

    出口？余芷要走？

    谭韶诗担心了，转眼与范千薇说了声，“不好意思，我有事情要离开一下，您先看吧，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小王。”

    范千薇点头。

    谭韶诗再找到柯姗报告一下，拿好东西往楼下走。

    到了c出口，她果然看到了余芷的车，透过挡风玻璃细细找余芷在哪里，冷不丁对上司机的目光。司机下车给她开了后座的门，余芷就坐在里头，在礼服外穿了件厚实的外套，脱掉高跟鞋换了一双松软的平底，面色疲惫。

    “来啦。”余芷看到她就扬起笑容。

    谭韶诗不忙问怎么回事了，坐近了握住余芷发凉的手，用体温去温暖，“嗯，我们回家？”

    “好。”

    司机启动车子，谭韶诗从包里拿出湿巾，给余芷轻轻擦脸。余芷真的是累了，没有拒绝她的照顾，歪头一靠，枕在她的肩上懒洋洋问，“现在几点了？”

    “九点半。”谭韶诗听到余芷的嗓音微哑，从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要喝点水吗？”

    余芷轻哼，“不了。”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谭韶诗看一看外面的街景，“还有半小时就到家了。”

    “嗯。”余芷闭上眼睛，声音变得轻轻的，“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把你带到了这种地方。”

    “我觉得挺好的。”

    “米沁发言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余芷呢喃，“你不跟着我进f公司，柯先生还是会找到你，你低调行事，可以顺利完成凤凰胸针的设计，到时候有更多机会。”

    “不会啊，我在f公司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

    “什么？”

    谭韶诗一本正经答，“能天天见到你。”

    余芷笑了，扣紧她的指尖轻轻蹭着。

    “你累了，休息一下。”谭韶诗不想给余芷添堵，把话题转开，“酒店的菜太淡了，你不喜欢吧？我回去给你做夜宵好不好。”

    余芷的调子依然是懒洋洋的，“嗯，给我下面吃。”

    “……”谭韶诗一时不知道余芷是哪个意思。

    “面条。”余芷补了句。

    谭韶诗撇撇嘴，“我知道。”

    车子平稳开了十分钟，余芷包里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余芷动了动，只是换了个姿势靠在她身上，谭韶诗同样不去理会，帮着余芷捋一捋乱掉的头发，避免被压到扯疼了。

    打电话的人倒是锲而不舍。

    谭韶诗定力不够，不住打量。

    余芷看她困扰了，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米沁之后清嗓子换了个冷漠的语气，“喂？”

    “余芷，我知道我今天做得不妥当，”米沁说，“但你不该这样示威。”

    “我真的不舒服。”

    米沁追问到底，“哪里不舒服。”

    谭韶诗做了个“肚子疼”的嘴型，想让余芷用万能借口糊弄过去。

    余芷偏不。

    “想老婆了。”余芷一本正经说，“先请半个月假调养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