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并非如我想的那样,我将康信之报出来,岂不是满盘皆输?
想了想,我将枕下的碧落抽出来,递给他:“吹一首吧,许久没听过了。”
陈友谅迟疑着将玉箫接过,轻轻抚摸箫身,怅然道:“别说你许久没听过,我也有一阵子没吹过这东西。想听什么?”
“《有狐》,”我不假思索地说。
陈友谅微愣,遂即将玉箫放在唇边,我打断他道:“等等,鸢儿!鸢儿!”
鸢儿从帐外匆匆走进来,一脸迷惑地看向我们:“娘娘有何吩咐?”
“去把太子抱来,”我看了眼陈友谅,微笑道,“我想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不一会,鸢儿将善儿抱来递给我,小家伙是个夜猫子,此时不但没有睡,反而精神极了,缠着我的脖子要抱抱。
我爱怜的抱住他,不经意间眼角落下一滴泪珠,于是吸吸鼻子对陈友谅道:“给咱们善儿听听吧。”
陈友谅满目温存地注视着我们母子,眸子如一江春水般温暖,箫音则似夜里缓落的花瓣,随着逆来的酥风悠然而起。
“善儿,这是当年你父皇吹给娘亲的曲子呢。”我趴在善儿耳畔低声倾诉,心底的甜蜜和酸楚反复交叠,我从未发现,原来那孤独落寞的《有狐》也能吹出这般暖人心怀的滋味来。
善儿睁大乌黑的眼珠好奇地聆听着,渐渐,呼吸变得平缓,沉醉于香甜的梦中。
我无限温柔地轻拍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却心痛难当,善儿啊善儿,为娘是否该带你来到这个世上呢?如果陈友谅当真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势必要用他的命来报仇的,而后我也绝不会再回到朱元璋那里,你又该怎么办呢?如果陈友谅不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就会与他生死相伴,而你却有可能是朱元璋的血脉,假如有天陈友谅和他兵戎相见,他又会否顾念于你?
想着想着,泪水悄然从我的双颊滑落,滴在善儿的懵懂的脸庞上,惹得他一阵轻声嘤咛。
再抬头,陈友谅已经止了箫声,他悄声对鸢儿道:“太子睡了,把他抱下去吧。”
我怔怔地望着鸢儿拜礼领命而去,心中怅然若失,不知何时,陈友谅已经走到我肩侧。
芙蓉帐落,暖情香燃,我抬起水滟滟的双眸,他那明亮优美的面容在幽暗的月光下愈加完美而深刻,这让我突然有些心慌。
他一言不发地除去身上多余的禁锢,压抑多年的情意终于如暴风骤雨般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此刻,他是浩瀚广堥天空,是绵延无尽的大地,是普度众生神明,给予我最原始而又神圣的指引。而我便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无限虔诚地向他祭献我最初也最真实的所有。
今夜的他无疑是疯狂的,就像一把锋利的犁,耕耘在柔软而又润泽的春土上,毫不停息,毫不退步。今夜的我又何尝不是?
柔软的身体,如同水中的嫩藤,不停缠绕眼前这棵盼望多年的大树,而我的双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飘向他黄土地一般结实的身躯,落叶归根,彼此竟是这般地契合无痕。
“谅。”我轻声呢喃,却像细沙归入天风般无痕,只碾起寸寸飘渺的波动。
“你记住,这次,我让你走,但只有这么一次,你若回来,就永远别想离开。”他伏在我耳畔细语,算是回答,但那语气充满着不容置喙的霸气和若隐若现的忧心。
离开吗?不,我不会的,此生惹上你,就注定要一起生,一起死。哪怕是因为爱,哪怕是因为恨!
我黯然而笑,伸手攀上他的脖子,感受他那颗奔腾跳动的心,鲜花般娇艳的面上却有了一丝清减的惆怅。
疯狂蔓延的烈火就像春日里流畅的暖意与旖旎,催开了我的身子里朵朵艳灿动人的绮色桃花,令我禁不住闭上双眸。
也在此时,彼此的情韵一寸寸地软化,绽放,盛开,那一瞬间,眼前的黑暗中落下漫天花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