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应声从天空里俯冲而来。
她又是吃惊又是紧张地看了溯光一眼,对方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紧紧地盯着孔雀,右手不离剑柄,似乎生怕同伴在猝不及防的时候陡然出手。
“喂!为了一个小丫头,竟然对兄弟动手?”和尚摸着光头,一边唠叨一边逼过来,上下打量着她,“什么来历?莫非你看上她了?”
“走!”溯光没有回答,只是再度催促,“快!”
看到那个和尚凶神恶煞地步步逼近,她最后看了一眼溯光,再也顾不上召唤比翼鸟,直接从地上跳起,转身朝着迷墙的方向飞奔而去,离开前不忘回头大喊一句:“喂,那个谁!你救了我的命,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几下起落便没了踪迹。
“闯入狷之原者杀无赦!”孔雀气得跺脚,“你搞什么啊,龙!”
“让她去吧,”溯光始终拦在他的前方,忽然开始咳嗽,低声,“毕竟……咳咳,毕竟昨夜她还救过我的命……”
“救过你的命?”孔雀再度大吃一惊,“你受伤了?”
“出了点事。”眼看琉璃已经跑远,溯光这才松开了握着辟天剑的手,踉跄着向迦楼罗金翅鸟走去,“我们先去那儿看看吧。”
“出了点事?”孔雀跟在他后面,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同伴。以龙的能力,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命轮中也是首屈一指,数百年来,他遵循星辰的指示,在黑暗的宿命里奔驰追逐,辟天剑下从未曾落空过一次。
然而,这一次,居然有什么东西差点要了他的命?
“不过,刚才你是真的动了怒啊……”孔雀嘀咕,“多少年没见你露出那种眼神了?如果我非要留下那丫头的命,估计你真的要和我拼命吧?”
溯光没有回答,横了一眼同伴,拔腿往前走去。
“紫烟死后,我就在心里发过誓,”许久,他忽然头也不回地低声,“从此后凡是我想要守护的东西,除非是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再动上一动!”
他的语气森冷,令孔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两人沉默着走近迦楼罗,脚下的黄沙颜色越来越深,到最后几乎成了黑色。虽然在日出之时,这片沙踏下去依旧有奇异的感觉,仿佛沙土下有什么邪魔在蠢蠢欲动。一路上可以看到无数半消融的尸骸,形态可怖,似乎被什么东西一箭穿脑,瞬间秒杀。
孔雀一手握着念珠,一边看着脚边,微微咋舌。
“那丫头昨晚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还救了你的命?”孔雀喃喃,又不由得流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来,“到底是什么身份啊?这样放她走,会不会……”
“别担心,”溯光回头对着同伴道,“因为她很快就会将这一切全部忘记。”
“全部忘记?”孔雀诧异。
“我在她的心后下了咒术,”溯光叹息了一声,“等日光照耀到她身上时,昨天一日之内发生的事情就会全部洗去,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在醒来后全部忘记。”
“原来你还留了这一手?”孔雀恍然大悟。
“是啊……否则我怎会令她这样在狷之原出入无忌?”溯光苦笑。
在昨日翻入迷墙时,这个偶遇的少女脱口道破了辟天的来历,为了以防万一,在那时他便已经在她身上施了一个咒术。那个术法没有危害,只是将一日之内的记忆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就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迦楼罗,破军和剑圣,命轮和转生……当然,也包括他和她说过的那些话。这一切,在清晨第一缕日光照耀到她身上时,便如露水般消失,不留一丝记忆。
孔雀挠了挠光头:“不过这个丫头也不简单,居然能驾驭这种神鸟?”
“是南迦密林里的隐族人,”溯光咳嗽了几声,“你以前其实应该见过。”
“是吗?不记得了。”孔雀挠了挠光头,有些尴尬。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连忙上去一把扶住他,“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受伤了?否则怎么会连我那一下手刀都接不住?明鹤呢?怎么不见她?”
“死了。”溯光低声,眼神恍惚而悲凉。
孔雀一怔,连阿弥陀佛都忘了念:“死了?”
“如今是三百年一度的大劫之日,冰族一定会竭尽全力派人来唤醒破军,”溯光叹息,“昨天他们的人杀了守护者明鹤,闯入了迦楼罗,并举行了招魂的仪式。幸亏他们运气不好,从错误的甬道直接进了炼炉。”
孔雀脸色一变:“破军有没有被惊动?”
“没有,实在是不幸中之大幸。”溯光摇头,“误闯入炼炉后,所有人的魂魄都被吸了进去,连带队的十巫之一的巫礼都不例外。”
“那还好,”孔雀长长松了口气,“连巫礼都亲自来了,实在不简单啊。”
“是。”溯光叹息,“不过,虽然这一行人失败了,但是他们护送上岸的星槎圣女却至今不知下落,我担心迟早会出事。”
“什么圣女?”孔雀皱起了浓眉。
“一个乘坐银舟从海上来的女人。明鹤临终说,那个女人才是这一行冰族人护送的对象,”溯光表情凝重,“只可惜在我到来时她已经不见了。我找了方圆数十里地,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迷墙昨天崩裂过对吧?”孔雀蹙眉,“难道已经逃入云荒内陆去了?”
“也有这个可能。”溯光沉吟,“奇怪,她是来做什么的?”
孔雀挠着光脑袋,也答不上来,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叹气:“破军和其追随者蛰伏快九百年了,今年邪气尤其浓烈,我真担心我们会扛不住。既然明鹤光荣了,只能我先留在这里看着,万一再有什么事,还可以压一压。”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短短间隙里,他脖子上那一串念珠剧烈地跳动着,忽然间凭空收紧,若不是溯光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几乎就要将孔雀的脖子绞断!
“留下来?”溯光看着和尚捂着脖子喘气,不由得蹙眉,“原本这些冤魂百年来就蠢蠢欲动,在空寂之山佛窟也罢了,一旦到了离魔这么近的地方,怨念会更加强烈吧?就算你法力高强,待在这种地方又能支持多久?”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孔雀念了一声佛,忽地正色,“麒麟、凤凰和你各司其职,抽不开身,也只有我离这里近一些。不过你别担心,一有不对我会立刻开溜保命。你也知道我最擅长于此了,否则怎么能活到如今?”
溯光苦笑:“是啊。一百二十年前,紫烟那一辈里,唯有你逃过了那一劫。”
孔雀仿佛也想起了什么不快的经历,面色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拍了拍溯光的肩膀:“老弟,你可要抓紧点时间啊!如今七去其五,赶紧把剩下的两个给杀了,这一次的浩劫也就化解了,大家都可以再休息六十年。”
“好。”溯光沉默了一下,只道,“剩下一个在叶城,身份虽然有点特殊,但估计还是能解决掉的,不过最后一个却有点难。”
“你都觉得棘手?谁?”孔雀有点惊讶,“难道那人是在九天上的云浮城里不成?”
“如果在云浮城,好歹还算有个下落。”溯光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问题就是剩下的那一个连星主都无法推知是谁,又身在何方。”
“什么?”孔雀脱口低呼,“老大也无法预言?”
“是啊。”溯光叹息,“星主只列出了其中六个人的名字。”
“那可麻烦了!”孔雀骂了一声粗话,“天上地下,让人怎么找啊?”
溯光也苦笑了一声:“我准备先去处理了在叶城的第六个,如果星主真的没有新的神谕下来,那也只有在剩下的几个月里尽量找了。”
“怎么找?除了背后的血之印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确定转世分身?”孔雀冷笑,不屑一顾,“难道见到个年轻的女人就扑上去扒了人家衣服,看看她背后是不是有一颗会动的红痣?就算你本领再大,也不能扒光全云荒女人的衣服!”
他说得粗俗,溯光苦笑了一声:“尽人事,听天命。”
“得,不是我说泄气话,连老大都第一次看不准了,我看这次的大劫多半撑不过去。”孔雀挠了挠光头,旧话重提,“龙,一旦事情不妙,我们就各自分头跑路吧。你回你的北海,我去我的中州。谁管他破军苏不苏醒、云荒乱不乱呢!”
“我答应过紫烟,会替她守着云荒,”溯光的声音平静,“孔雀,你是佛教徒,应该也有慈悲心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整个云荒又是多大的功业?”
“切,老子要造那么多的浮屠干吗?”孔雀却是不以为然,“慕湮剑圣是在八百九十九年前的五月二十在古墓里去世的,如今是十月,还剩下六个月就是三百年整的大限了。龙,五个月内如果你不能搞定剩下的两个,那么我立刻走人。”
“五个月只怕不够。”溯光低声,“我会在大限到来前七天通知你。”
“七天!那点时间怎么够跑路?”孔雀大怒,“为云荒那么拼命做什么?你明明是个海国人!”
“我答应过紫烟。”溯光低声,抚摩着剑柄,“不能失信。”
“你还真是对她念念不忘啊……佛曰执念。”仿佛也是想起了百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孔雀炯炯的眼神也暗淡下去,沉默片刻,“好吧,那就十五天,一言为定。那之后如果你还不能得手,命轮里的大家最好都立刻撤离云荒。”
“你们走,我会留下。”溯光低声重复。
“真是固执的家伙。你觉得你能干得过破军?”
“尽人事,听天命。”溯光声音淡漠,“我并不擅长跑路。”
孔雀仿佛被刺了一下,回头看着那片空地,对着死去的同伴气哼哼地道,“明鹤,别担心,估计我很快就会下来陪你了!我都快被这个家伙气死了!”
“哈,”溯光忍不住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那这里拜托你了。”
一语毕,他倏地从孔雀面前消失,快得如同一阵风。
“喂,你去哪儿?”孔雀看到他背道而驰,不由得有点吃惊,“叶城在那头!”
溯光没有回答,奔到了狷之原尽头,从高高的石崖上跃起,如同一道白虹一般投入了那一片碧海中,如一条鱼般转瞬不见,消失在碧海深处。
“哦,我倒是忘了。鲛人嘛,与其徒步横穿博古尔沙漠,当然不如从海里走水路去叶城快。”孔雀抓了抓光头,望着那架震古烁今的恐怖机械,又看了看这个荒芜苍凉的原野,喃喃,“只是……那个劳什子星槎圣女,到底又在什么地方?”
一口气跑到迷墙旁,正是日出时分。
太阳刚刚从云荒东方的慕士塔格雪山后跃出,照耀着整个大地——从高空俯瞰,大漠苍黄雄浑,远处镜湖波光粼粼,湖中白塔披着霞光伫立于天地之间。
终于从那两个奇怪的家伙手里逃脱了吗?琉璃如释重负地想着。
“什么命轮、破军?太奇怪了……”她想着那个鲛人最后说的那些话,低声喃喃,“真的有剑圣转世,破坏神复苏那回事吗?在南迦密林的时候,都不曾听姑姑说起过啊……回去真应该好好问问。”
琉璃一边叹着气,一边从行囊里翻出了长索,牢牢地系在金箭的末尾,然后张开了弓,瞄准数丈高的墙头。无论怎么着,还是得翻墙回家去,否则十月十五那一天不见自己回去,铜宫那边非要翻过来不可。
她眯起眼,抬头寻找着箭头可以钩上的地方,忽然,眼前一花,一双黑色的翅膀从墙后升起,遮住了她的视线!
“黑儿!”她失声惊呼。
那一对比翼鸟不知从何处返回,飞越迷墙翩然落地,侧过头亲热地蹭着她,发出咕咕的低语,似乎是对暂时离开主人表示抱歉。
“刚才去哪里啦?”琉璃反手打了它一个栗暴,嘀咕,“差点被你们害死……”
“刚才怎么了?”忽然间,有个声音问她,“遇到了什么事?”
“啊?”她看着朱鸟背上坐着的青衣男子,吓了一跳,失声,“是你?”
那是一个四十许的男子,面容有西荒人的特点,五官深刻,眼神深邃,半张脸上线条利落,显得英俊而沧桑。然而可怕的是另外半张脸都没了皮肤,仿佛被火舌舔过一般狰狞可怖。太阳快要升起,大漠已经开始有些酷热,他摘下了平日戴的纯金面具,似乎想要透透气,这让被毁的面容更显得触目惊心。
这个人,正是如今铜宫的主人——广漠王雅格·卡洛蒙。
然而,这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却对着自己的女儿恭谨地行礼,单膝下跪,回过双手按在胸口,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禀告:“在下来迟,让少主受惊了。”
卡洛蒙世家本来是盗宝者的首领,体内流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液,雅格王子昔日的脾气是出名的桀骜不驯,连威严的父亲也敢反抗,成年后权柄在握,更是说一不二的大漠王者风范。此刻,如果让那些下属看到他对自己的女儿恭敬有加,只怕所有人都会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起来吧,我没事。”被父亲如此大礼对待,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居然坦然受之,歪过头看了看他的身后,问,“小心别被人看到了。”
广漠王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少主放心,已经让所有下属都在外面等候了。”
“那就好,在云荒上怎么着我都算是你‘女儿’,可别被人识穿了。不然,这戏就演不下去啦!”琉璃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不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少主勿怪。”广漠王回答,“眼看海皇祭的日子逼近,镇国公慕容隽已经派人来铜宫迎接,而少主这次出走后好几个月杳无音信,让在下很是担心,不得不离开铜宫寻觅,好不容易在迷墙这边看到了比翼鸟的踪迹,才知道少主就在这附近。”
“原来阿朱阿黑是去接你了呀。难怪……”琉璃皱起了眉头,有些不高兴,“刚才你可差点把我害死了!”
“少主遇到危险了吗?”广漠王紧张起来,“难道是在狷之原遇到了魔物?”
“我有护身符,倒是不怕什么邪魔——”琉璃叹了口气,回手抚摩着胸口那一块古玉,“反倒是遇到了一群奇奇怪怪的厉害人物,一个应对不妥,差点就出了事情。”
“什么?”广漠王脸色登时一白,只觉得后怕,“请少主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出行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和若衣交代?”
“好了好了,我只不过想多去一些地方看看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别真以为自己是我爹!”琉璃只觉得头痛,连带着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嘀咕,“别老是拿若衣姐姐来压我。你也知道我出来一趟是多么不容易,不多走走,日后到了天上,会遗憾一辈子的。”
一边说着,琉璃翻身上了朱鸟,顿了一下,眼神忽地黯然:“不过,出来了这一趟,再回去,可能会更难过吧。”
广漠王将琉璃扶上鸟背,听得最后一句话,眼神变了一下。
她说她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原来心里是这般明镜似的清楚。
“唉,其实这四年来我已经很开心啦!我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比别的族人一辈子都强。”琉璃仰起头,看着湛蓝色的天宇,微笑,“要知道,在南迦密林里的时候,我只能透过神庙的窗棂格子看蓝天呢……永远都是那么支离破碎的一小块一小块。到了这里,才知道真正的天和地是什么样子啊!”
广漠王反而有些惊诧。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称为“女儿”的少女,眼里有着他所看不到底的东西,完全不像是一个外貌只有十七八岁的孩子。
四年前,他走出了那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南迦密林,没有带回自己最爱的女子,身边却多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他是受托以父亲的名义照顾她的,但事实上,按照契约规定,他却必须听命于这个来自神秘世界的孩子。她到底几岁?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如此受重视,族人却又要把她送到外面的世界?
这个少女的一切都是一个谜,宛如他最爱的若衣一样。
唯一肯定的是,在云荒的四年里,这个来自密林的少女一直不曾长大,始终保持着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她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有着罕见的精力和好奇心,在短短的几年里孤身走南闯北,几乎走遍了云荒的东西南北。或许因为有着古玉的保护,她也一直没有真正遇到过危险。
然而,唯独这一次从狷之原回来,她的神色有些异样。
“少主,你在狷之原到底碰到了什么?”他忧心忡忡。
“碰到了一群疯子,听了很多梦呓一样的故事。”琉璃忽地笑了,没有再对广漠王详细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鸟儿的脖子,低呼,“阿朱,阿黑,我们走啦!”
比翼鸟扑啦啦飞起,一只驮着琉璃,一只驮着广漠王,双双越过了迷墙。
就在同一时刻,太阳跃出了碧海,初晨的日光从天幕洒落,笼罩在她身上。在那一瞬间,琉璃忽然间觉得一种奇特的恍惚从心底升起,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隐隐约约中有什么在迅速地远去,宛如潮汐一样从她脑海里退去。
“少主!少主!”广漠王震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的背上怎么了?”
“我的后背?”她喃喃,反手摸了摸,“怎么了?难道翅膀长出来了?”
广漠王乘着黑鸟迅速赶上,伸手想扶住自己的女儿。初升的日光正好照在她的后背上,在琉璃的后心处,赫然浮现出了一个金色的手印!
“你怎么了?”他飞过去,焦急地问,“是中了什么咒术吗?”
“我没事……只是忽然好困。”琉璃模糊地自语,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奇怪,还是大清早啊……我要睡过去了吗……”
一语未毕,一种奇特的力量压了下来,不容抗拒地合上了她的眼睛。她失去了神志,手臂一软,再也抱不住朱鸟,从九天之上落下。旁边一道黑色的闪电掠来,黑鸟迅速展开翅膀将跌落的少女托起,飞向了帕孟高原。
广漠王抱着女儿,心急如焚地探着她的鼻息和脉搏——幸好,她只是睡去了。
少女在蓬松厚软的羽毛里沉睡,鼻息均匀,阳光洒满她的脸颊。
西荒在身后远去,一切都在远离,从她脑海里如退潮般消失。
十月十,离家已经六个月的九公主琉璃,终于被父亲带回了家族所在地——铜宫。广漠王对镇国公慕容家前来迎接的人说:“女儿在外出游玩时遭遇不测,受了一点儿轻伤,所以不得不拖延几天才能起程去叶城参加海皇祭。”
苏醒后的九公主很快恢复了生气,依旧活泼外向,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短短的十二个时辰内发生的一切,仿佛被无形的手轻易地抹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十月十三,卡洛蒙一行抵达叶城,入住镇国公所安排的秋水苑。一切仿佛都非常顺利,和往年没有任何不同。然而,包括她的父亲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琉璃到底在迷墙背后的狷之原上遭遇了什么——
连她自己,也已经将其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