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杨到时,君后正在和其他四家公子热络聊着,宫人故意将他带进偏殿,无水无茶等了一个时辰,各家公子才面带欢喜地退了。
裴杨被宫人领进正殿,楚暮正坐在榻上似有似无的捻着茶盖。于是恭恭敬敬跪下来行礼,却许久不见叫起。楚云顾念李云棠,趁机给楚暮递了一碟点心,明知故问道:“不知君后叫裴公子来,为的何事?”
楚暮瞥了他一眼,又往下看了一眼裴杨,见他眼中并未有一丝不满才叫他起来。茶和点心都推到一边,开门见山,“裴杨,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他怀胎十月精心保护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从才识不到一年的小子差点儿葬送自己的性命,实在叫他心寒。
一句话又让裴杨跪下来,俯身低头答道:“裴杨知错。”
自从遇见李云棠,他错的太多,不该在阿姐大婚那日对她动粗,不该多次递帖让她失望,不该借气使性让她下不来台,不该咬她,更不该让她为自己养昙百日费尽心思……他曾想过无数遍,实在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那人牺牲至此。
楚暮站起身,看着裴杨低下去的头面色微寒,若不是从别处得到消息,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说什么耐不住性子出去玩乐,却原来都是骗他。抬手揉着发疼的额角,不知怎的大雪那日李云棠的坚决又冒出来,
“女儿对他有十分的情,此生是非他不要。”
这样糊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当真是只要他一人了吧。那日她的眼神那样坚定,楚暮眼角愈疼,站在一旁的楚云适时地送上一小杯安神茶,楚暮接过不再说话。
良久,跪着的裴杨小声开口,却坚定,“裴杨自是罪无可恕,但是,裴杨真心喜欢殿下,望君后成全。”
“成全?我儿都快为你丢掉性命了,这等情义,你还要本宫如何成全?”楚暮将茶杯摔在案上,茶水撒了满桌,楚云站在一旁见他横眉冷目,气息凛冽,忙劝道:“君后息怒。”
息怒?他如何息怒!裴杨依旧安安静静地跪着,丝毫没被这冷到快要飘雪的气氛吓到,再次低低俯身叩首,道:“君后息怒,裴杨知错。”
君后做了十几年,楚暮不是没有风度,自是知道昙籽一事裴杨并不知晓,自家女儿的错处更大些。但是,裴杨不知,裴柔和裴清却是知的。平复呼吸转问道:“你可知刚刚走的几位都是谁家的公子?”
裴杨低头答道:“国公嫡长孙,太师二公子,户部尚书大公子,以及,太尉嫡三子。”
见他都答上来,楚暮才幽幽开口,“第一代国公与高祖并肩打天下,如今已承爵数代,家中又只有一个小子,太师位列三公,辅弼国君恩宠无双,膝下的二公子年方二八就已名满京华,户部统筹国计,掌天下钱粮,大公子生得七窍玲珑心,天资聪颖,智算无双,太尉战功彪炳,为我大启国人称赞,其子由太尉主君从小教导,才情不输女子,这些,想成为青阳王正君尚且不能让本宫满意,你说希望本宫成全,裴杨,除了棠儿对你的喜欢,你还有什么?”
裴杨跪在地上,指尖逐渐泛白。他自出生起就没有父亲,娘亲身为太傅,为官正直清廉,与其他世家相比,除了一片真心,他确实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起伏的呼吸撞上怀中的小册,想着来前娘亲的叮嘱,眉间的小山不由蹙起。
“杨儿,若要比家世权财,天下没有能够哪个世家能够高过天家,殿下年仅十六就被尊为亲王,已是不能再贵,君后要的,不过是忠心。”
……
眼前又飘过那人调笑的眉眼,生辰那日,她对自己笑得温柔,那时那人的眼中就已盛满的深情,她说,“你看,这样好的人,我怎能不喜欢?”
……
和亲前夜飘香楼上,她搂着他拂去满脸的泪水冰凉,为博他一笑语气轻佻,“裴公子貌可倾城,才冠天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叫我如何不喜?”
一次又一次,她对他说,青儿,信我。
她是那样闪耀,若他信她无误,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自己真的有她说的那样好?
起伏的胸膛贴着小册,他清楚记得她说,“青儿,你尽管带去。”
抬起手来又放下,他终是没能将怀间的小册拿出,深呼一口气再次匐身叩首,道:“国公虽位列三公,但其后子孙毫无建树,先皇无奈,只好将其尊荣一减再减。太师嫡次女前年因欺霸良家男儿,被太女殿下处罚,除去官籍,至今未能入仕。而太尉大人,自从十年前与圆月战败后,就已失去圣心。”家人,会影响家人,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句出身就能一锤定音的,裴杨低声,“如此这些,可见三位公子不足以当青阳王府正君。”
回忆着来前娘亲递给他的写满了世家污秽的纸,心中愧疚到无以复加,他被娘姐悉心保护了十七年,从未像今日这样了解世家的丑恶,他躲在她们羽翼下安稳过了十七年,不能再因为他让娘亲失去清誉。双唇紧泯,若这是争取那人必须要走的一步,他别无选择。
楚暮坐在榻上静静听他说完,眼神不由深邃起来。世家根基厚重,大树之下掩盖了多少污秽,他知晓,大启有权有势的都知晓,裴家,自然也知晓。开国的尊荣奠定了后代的尊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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