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
白玉桥上的官员看见龚肃走近前来,都是心照不宣地装作未见,只默契地让开半条道来,任由龚肃孤身而去。
周昭在阶上目送着龚肃寥落远去的背影,心中不觉也是意兴阑珊。
赵崇明这头,正是自顾不暇。
面对大臣们的寒暄与恭维,饶是赵崇明为官多年,也是觉得窘迫非常,疲于应对。
好在有人适时前来,为他解了围。
来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黄纬。
黄纬实为内相,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永靖帝的意志,大臣们自然不敢怠慢,赶忙四散噤声。
黄纬清咳了一声,笑着说道:“陛下差人在琼华阁备好了午膳,老奴是来请诸位大人移步的。”
众大臣一听,并不意外,毕竟廷议后的赐膳本就是惯例,而大臣们也一般会用完御膳后再出宫。
倒并非是这御膳有多稀罕,而是圣恩浩荡,实在不敢推托。
当然,两位阁臣显然不在此列。
徐机早托词说怕过了病气,廷议一散就乘肩舆出宫了。至于龚肃则更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赵崇明往日也会用过御膳再离开,但眼下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他哪还有半分心思在宫里逗留。
赵崇明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官袍,抬脚就往出宫的方向走,却被黄纬给叫住了:
“大宗伯且慢。”
赵崇明停下脚步,心中隐约有了些预感。
赵崇明回身拱手,问道:“不知内相有何吩咐?”
“老奴哪有什么吩咐。”黄纬示意身后的内侍上前,呈上了一篮食盒。
黄纬指着食盒说道:“是陛下听闻贵府上常去护国寺买炙肉,便特令尚膳监也照样做了一份。”
赵崇明先是一愣,实在没料想是永靖帝突然来这么一出当众赐食。
要知道赐食可不是赐膳所能比的,虽然皇帝所赐的食物未必有多珍贵,但足可见圣宠隆极。
在一众大臣艳羡的目光中,赵崇明朝内殿的方向长躬拜谢,高声道:“臣叩谢圣恩。”
随后赵崇明直起身来,双手接过食盒。
食盒很沉,可见里头分量不小。但盒身外面触手却是冰凉一片,竟然没有半分炙肉该有的热气。
赵崇明一愣,很快便猜到这食盒里所盛的怕不是烤好的炙肉,而是生肉。
而就在食盒过手的瞬间,赵崇明察觉到内侍往他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
桥头的黄纬又说道:“对了,这炙肉最是腥膻,偏偏尚膳监的手艺也是越发不顶用。陛下只好让人放了两盒阳羡紫笋在里头,用来中和一下荤腥之气。”
赵崇明一听这话,心中寒意陡生。
永靖帝这分明是在借机敲打他。
没烤熟的炙肉是警告他如今火候还不到。
而那两盒阳羡紫笋则是提醒他,这京城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宫里的耳目。
赵崇明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谢恩道:“陛下体恤之意,臣谨记在心,不敢或忘。还请内相替我转答与陛下。”
“自然。”黄纬笑着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朝大臣们抬手相邀道:“诸位大人请便。”
说完,黄纬转身便就回殿内复命去了。
赵崇明若有所思地目送着黄纬离去。
直待众人都走开后,赵崇明才翻手一看,只见掌心上躺着一小块不起眼的铜环,正是方才内侍偷偷塞给他的东西。
赵崇明能明白这块铜环所暗示的意思,随之翻涌而来的,还有无数埋葬在心底的记忆。
他突然想起,自己五岁那年刚入宫时,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冬日。
他也是站在这条白玉桥前,仰望着这一片偌大威严、连绵无尽的深宫。
世事就像这块铜环,来去往复,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