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刚叹完气,正要继续解释,一侧的赵崇明却开口回答了:“殊不知陈之焕正是入阁的关键时候。而要想入阁,就须得体察圣心。”
经赵崇明这么一说,魏谦总算是听明白了。
所谓圣心就是圣上厌恨杨雍,不然也不会罢了杨雍的官,流放千里。
这道题分明是陈之焕给永靖帝递上的投名状,证明自己与杨雍再无瓜葛,以求入阁。
因此,凡是为杨雍开脱的,陈之焕一定不取。
可这些举子们哪里懂得朝堂上的局势和弯弯绕绕,只误以为陈之焕在会试的试卷上出这道题,是想替自己的座师正名。
当魏谦想明白这些的时候,心中一沉。
因为他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也只是说今科主考官是杨雍的门生。为此,魏谦还特意买来了杨雍的文章给小胖子观摩。
如今看来,似乎是弄巧成拙了。
周昭看向赵崇明的眼神先是惊讶,再来就是不甘与艳羡,犹豫了好一番后才问道:“赵贤弟莫不是……也在考前得了消息?”
赵崇明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答道:“我也是方才经周兄提醒,才想到的。”
“原来如此。”周昭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半点也不信赵崇明的话。
要知道,这是他偶然间在一位江西举子酒后吐真言才得知的。
那位江西举子有好几位长辈在朝中为官,号称是一门六进士,这才能推断出这个消息来。
而赵崇明光凭自己这两三句话就能想到这一层,周昭是不信的。
龚肃也是心中不忿,冷哼了一声,道:“我辈寒窗十余载,若到头来却还是要依仗这等旁门左道,鬼蜮伎俩,那可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龚肃说这话时,目光是直直看向赵崇明的,眼神中更是不乏鄙夷之色。
显然在龚肃心中,也认定了赵崇明就是使了“旁门左道、鬼蜮伎俩”的人。
而周昭这一次却没有附和龚肃,而是说道:“龚兄这话未免偏颇了些。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如我等考取进士,不就是为了能行这些方便吗。”
龚肃闻言起身,冷冷道:“真如周兄所言,那这进士不中也罢,即便是中了,也不过添几个国之蠹贼罢了。”
龚肃说完,拂袖起身,转身便离去了,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周昭被龚肃当面骂做“国之蠹贼”,脸色也是不好看,只好讪讪笑道:“龚兄脾性直,还望贤弟莫要见怪。”
赵崇明摆了摆手,心中别有一番思绪。
周昭的话的确是提醒了他。
永靖帝圣心究竟如何?于他如何?于杨雍又如何?
过了这些年,会不会有了改变?
来京城之前,赵崇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的他,只想上京来求一个答案。
可如今的赵崇明,发觉自己想要的多了许多,就连在佛前都变得贪心了。
这时,突然一阵鸣锣声远远传来,只听有人高声唤了两声:“放榜了!放榜了!”
台下的举子们一听,纷纷起身,左右会馆的栏杆上更是挤满了人。
就连戏台上的伶人也都停了下来,各自噤声。
原本还热闹一片的场地,竟然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静到甚至能听到旁人的心跳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朝传来锣声的东边街道望去,锣声渐渐清晰起来,每一声都敲在举子们的心上,就连呼吸都随之起伏不定。
而在众人的注目下,长街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骑马的人影。
快马加鞭,顷刻便至。
只听马上的报录人高声喊道:
“捷报浙江宁波府老爷,吕讳文临,高中癸丑科会试第三百一十一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报录人看了一眼两边会馆上的招牌,没有停留,而是又朝西边更远处的浙江会馆去了。
快马过后,随之而至的是一队鸣锣敲鼓的报喜班子。
很快,浙江会馆的方向传来阵阵欢呼声,随后就是冲天的鞭炮齐鸣。
即便是隔了好几条街依旧清晰可闻。
在场的一众举子都泄了一口气,但心却依旧高悬不下,失落之余,反倒期盼更加。
人人都盼着,剩下的三百一十个名字里,能唱出自己的名字。
不过无论如何,京城内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锣鼓声、呼喊声都在宣告着:
永靖二十年癸丑科会试的放榜唱名,终于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