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才回去,夫君不会怪罪?”
“他呀……几乎是顾不到我的。能伴他左右的绝艳女子多得很,妾身与之一比,也是相形见绌。”
“姑娘才貌双全,却委身为妾,真是可惜。”
莫倾却是完全开朗说道,看不出丝毫面前的味道:“可惜什么呢?也只有心静下来了,妾身才能侥幸积累下来一点薄见,能在这里与大公子谈讨甚欢。试问若妾身整日沉迷于那些争奇斗艳的无用之功,还如何成为大公子的知交了?其实也不是妾身不能了,只是妾身不愿意。”
莫倾看着赵扶苏还立于马下,便小声提醒道:“大公子不上马?”
赵扶苏点点头,反复强调:“姑娘冒犯了。”
他翻身一跃而上。如今是在宫外,他穿的简单,毛皮大氅飞扬在空中一瞬,卷起些风沙吹拂在莫倾脸上,可她还未来得及打一寒战,一股温暖就已经从身后袭来。
隔着那样多的衣服,莫倾几乎感觉不到身后人的体形,她便少了些抵触。但她还是感受到了赵扶苏的僵硬,他在后面克制的绷直身子,如同即将袭击猎物的猫科动物。哪怕有再多层衣衫的阻碍,他还是担心会在无意中碰到莫倾。
“大公子对军中兄弟,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就这样大公子还能鲜少战败,妾身当真佩服。”
“姑娘……扶苏不愿唐突姑娘。姑娘毕竟是嫁了人的,扶苏这样,已然不妥。”
“大公子,没关系的。妾身也尝想象过骑马驰骋的场景。大公子,不如就圆了妾身的梦吧。”莫倾看着马,目光中有更深一层的爱抚。
曾经的梦想……
他在战场上策马扬鞭,刀刀见血。风混合着血腥气,拍在他的脸上,掩盖了树木的香气。眼睛即便被血迷住,也要红着眼,向前冲杀。
他们的生命都交付在马上。
却也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能打伤的,能抓活的的,不打死。能劝降的,不开战。
而那些血性的拼杀永远都轮不到他。
他可是大公子!身边的同伴怀着敬畏与仰慕,决意冲在前面。或与刀剑长眠于山川;或带着一辈子的伤病,与家人享天伦之安;或一人一马,永永远远守卫边关。
他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成了舞文弄墨的大公子,被剑柄磨得粗粝的虎口开始在长篇的书法后架上暂时放倒的毛笔,轻轻的竹竿落在手上,几乎轻得无法察觉。
他却都没能体验过,逆风时疾驰的快马,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赵扶苏突然抱紧莫倾,拉住缰绳:“好。”
莫倾隔着厚厚的衣服,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又想了想,握在了莫倾手上,她的手蓦地抓紧缰绳,磨得一向娇贵的肌肤隐隐泛红,伴随着一点可以忍受的痛感。她的手还是那么冷,尽管这个温度对于她来说,已然算是正常。
“这样拉着姑娘,是担心姑娘坠马,姑娘别生气。”
赵扶苏却并不自然,没有多久,他的手上就出起了汗,和莫倾的冷汗相混合。
莫倾已在夜色中红了脸颊。
真的是一双文人的手,除了虎口处微硬的感受,实在让人无法想到一个征战沙场的公子。他的手指长而匀称,莫倾莫名想到,如果吹起箫来会很漂亮,大概就会像那种山间浮岚的变幻,神秘莫测,幽静空灵。
莫倾的发间是一种干净的味道,没有那种女孩子大多都有的,通过各种香料腌到骨子里的醉人味道。他说不出来是好还是不好。唯一散发着一点深沉的幽香的,便是她发间的木簪,泾渭分明的木料,识不出花样的雕饰。
他的马,一路穿过夜半无人的街道。灯以全都灭了,偶尔几点灯火亦是意兴阑珊,多半是苦读诗书的寒门弟子。
风扬起衣袂,莫倾便低下了头,一天下来散乱的鬓发偶尔划过赵扶苏面颊,如少时练剑是劈落的枝头花。
这才是应有的少年,应尽的梦,皆付诸风沙。
“大公子,到了,放妾身下来吧。”莫倾唤住赵扶苏。
夜深迷蒙,赵扶苏也记不得这究竟是哪里,不过不远处便到了秦宫,这里居住的也多半是显贵之家,比如子高的夫人郑姑娘。于是尽管是夜,依旧亮着灯火,喧闹依旧。
映雪有些呆住,不过很快便爽快跟随着莫倾的话:“没错啊,大公子,我们走了!”
莫倾再行一大礼:“多谢大公子。”
赵扶苏却勒马转头,不愿再过多回想,而今鲜衣怒马,纵使再多安慰,依旧不复少年,而今听到莫倾一语,又觉得世间遗憾颇多,完美古今难全。
“姐姐啊……为什么不让大公子送我们到地方啊,这大晚上的,姐姐不害怕啊?”
“这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而是灯火通明,有什么好怕?”莫倾疲惫反驳,“你难不成真想让大公子知道,我们是这宫里的人?”
她又苦笑道:“真要较起真来,大公子可是我儿子辈的。”
映雪不语,半晌,握住莫倾的手,却惊讶道:“姐姐,这回你的手不冷了耶!”
再多的温暖都无法在她身上停伫持久,可这次的热度,竟始料未及地留下了,附在她的手上,如记忆一般甩不掉。
记忆从遇到匪徒起,莫倾时而恍惚,总感觉今日是在梦里,也许只有当她睡下,才能通过梦的阶梯移步现实。
唯有衣裙上沾染的,淡淡烧焦的气味,在昭示着日夜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