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沉浸在乐中,那一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犹如他干净无比的面容,一连串音符在他手中如水般地流出,而那雀儿竟然跳到念香手中,它歪着头也不叫一声,像是在她手中沉思一般,小小的嘴轻轻地啄着念香的手指,惹得她会心地一笑,她缓缓抬眼,如果他只为搏她一笑的话,无疑他已经做到了。
她却没有料到,他又一次拨动那弦,那雀儿竟像是听懂了一样,飞过去,在那云锣上用嘴重重地一哚,云锣发出清脆而悦耳的一声,念香呆在那,因为刚刚云锣的音高竟与李煜方才在琴上演奏的无异。
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知道她会喜欢,手上的弹奏再一次响起,这一回却弹的是《潇湘水云》里的一句,而那雀儿竟也不辱使命,一阵阵的叮叮当当,也把那一乐句逐一敲出来,念香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他停下来,那雀儿却是再一次回到念香的手中。
“你看,它喜欢你,它与你投缘,你可喜欢它?”李煜笑着问。
“它,竟然听得懂音高,还能演奏?”念香抚弄着手里的小家伙。
“是,这是一位老友托人带给我的,他训练了它多日才会如此,若说起此人,竟还有个典故,姑娘可知夔?”
念香点点头,夔算是历史上有书可查的最早的音乐家,便说:“他是舜时期有名的音乐家。”
“是,因他才能卓著,后世音乐人都愿以他的名讳命名,哈哈,我这朋友就自诩夔再世,竟称自己为宋夔,他却也是一个痴人,因夔当然曾作了那《箫韶》,他便也自己去编曲,后来竟迷上训练各种鸟兽来演奏,这雀儿便可听音辨位,这可算是个宝贝?”
念香点点头,却忽然记起他说这雀儿是托人带给他的,皇上不是忌惮他与外界联系,当日才会派她与裴鑫前来监视,心里想着口中竟是不假思索地问:“是何人带给侯爷的?侯爷难道还与外界有往来?终究还是注意些好??????”
她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话戛然而止,他却慢慢褪去那挂了许久的笑意,他的眼中悄悄泛着光,却说不清是为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发出,而那话竟连自己都被吓到:“你关心我?你在意我?”
念香不敢回话,像是躲避什么急急忙忙地起身,走到门边才说:“本宫也该回去了。”她第一次和他用本宫来自称,似乎在提醒着她的身份,此刻她是皇上的女人,将来她将是这大宋的王妃。
李煜像是清醒了一般,即使她背对着自己,他仍旧恭敬地行了礼说:“恭送娘娘。”却在她迈出门槛的一刻急急地说:“这雀儿送给娘娘,闲时斗个趣。”
念香转回身,见那鸟笼就在他手中,笼中的雀儿也可怜兮兮地在里面四处乱扑腾着,她不忍看它没有自由,可放出它,它却只会弹奏早没有了鸟雀该有的生存技能,这一生,它注定要活在这笼中,这是它的宿命,而它却与自己是那样的相似,她也不想失去自由,却再也不可能离开这宫廷,所有的束缚都必须去忍受,一切皆不由自己,她不去看他,却心酸地说:“难道侯爷是打趣本宫如这鸟雀吗?”
李煜提着鸟笼的手再一次剧烈地颤抖着,本只为她一笑,却不想伤她更深,他苦笑着说:“也许,你我皆如这笼中雀??????”
念香不知自己何时接过的鸟笼,也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的礼贤馆,她更不会知道身后那一袭白衣的男子一直一直望着她,直到那深深的竹林遮挡住了她的身影,他也不曾离去,直到有人说:“侯爷,是喜欢她的吧?”
李煜惊讶地望向那人,窅娘的脸上不再是以往的稚气未脱,这一刻的她似乎成长了许多,她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下来,不去躲闪,那目光深邃的像要把他看穿一般,他梦游一般地说:“我早已没有了喜欢的权利。”
许久,她才转移了视线,只因为她不想他看见自己眼中隐藏的泪滴,她掩饰地笑着,却觉得自己的心裂开一般的疼痛,她从未得到过他这样深情的注视,哪怕是一次,她也会觉得欣慰,哪怕是一次,即便是死去也不会留下丝毫的遗憾,可是没有,她只是他身边可有可无的人,她只是他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可是他又怎会知道自己的痛,她为他失去的,她为他牺牲的,他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明白了,她落下泪来,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却觉得它们醒目的像是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