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儿妆（六十三）

    长琴微微侧头，聆听空气中那一种微弱的仿佛不存在的震动声，墙面的图案开始变化，随着声音频率的强弱而出现大小不一的光斑，每个光斑中间，赫然是一只尚未开屏的孔雀，外界风雨肆虐，雷鸣电闪，这些孔雀垂头耷脑，陷入一场不被惊扰的酣眠。很快，雀羽闪耀着奇异的光芒，羽毛抖动，眼皮微颤，似乎很快就要甩开翅膀惊醒。蛊虫愤然扑扇翅膀，扭动身躯，朝每只将醒的孔雀聚拢而去，一阵听不见的“飓风”正在汇聚。

    空气愈发凝重。

    “咔擦咔擦”一阵裂响，如蛋壳破裂，黑色的裂纹爬上墙壁，覆盖住所有耀眼的白斑。孔雀在这一刹那睁开了眼睛，羽毛如花开绽放，次第开屏，铺满整面墙。这时候，空气中的异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由外而内的震荡——冥河上的狂风摇头甩尾俯冲而下，冲破房顶，猛然席卷一切。

    小竹被吞天噬地的狂风卷起数丈高，幸得长琴施法，才稳稳落在了地上，抱着一根柱子死死不肯放手。

    一道白光划过窗柩，长琴的脸色隐隐发白，目光波澜不惊的注视面前这堵困住自己的墙。若要穿过，势必需要找到墙上的阵眼所在。他开始弹奏古琴，通过琴音释放出灵识，在这些诡异的孔雀图像上一一探查，只要能感受到高寻留下的一丝丝气息，循着气息走向，很快就能找出阵眼。

    另一边，小竹冷得瑟瑟发抖，漆黑大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长琴的一举一动。

    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此刻衣衫还湿漉漉的躺着水，那是化作雨点从天空落下的冥河之水。只是不知为何这水并没有魏然说的那样厉害，似乎沾染了也没什么问题嘛。

    她哆嗦着揉搓自己的胳膊，似乎这样就可以暖和一点。一切要指望长琴了，希望能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琴弦盈盈闪烁，长琴身形被这缕缕白光衬得仿若透明，皓洁的长袍随风舞动，冥河之水从天空倾盆流下，他身上却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雨水。整个人看起来不似停驻于地府经年的幽魂，更如他生前那般悠然高雅，仙风浩浩。忽然他眉梢一动，嘴角弯起微小弧度，已经找到阵眼所在。只是，关闭阵眼难免要惊动这些沉睡的孔雀，恐怕......事已至此，只有冒险一试——他骤然展袖腾空，长发在雨帘中散开成一匹漆黑柔顺的绸缎。

    小竹看得有些呆，回过神来时，壁上的孔雀已经睁开细长的碧绿眼睛，展翅摆尾，居然踏着优雅的步子从壁画之内走了下来。刹那之间，大殿上华彩大作，每个角落都被五彩的光线填满，迷离耀眼的光芒让小竹眯起了眼睛，试图抬手挡住这过于刺目的亮光。

    旁边，长琴轻轻拨动琴弦，空气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震颤和鸣响，九只孔雀围成一个圈盘旋在空中，羽翼带起狂风，与冥河之上的飓风遥相呼应，很快，那圆心中央白芒顿起，将长琴罩在光圈之中。他心道不好，飞身想要逃出这个怪圈，不料白光作壁，不仅攻不破，反将他狠狠弹了回来。

    狂风愈来愈急，愈来愈烈，挟裹着万钧雷霆之势，猛烈的朝他劈下。长琴被困在光芒中，难以脱身，眼见狂风闪电齐齐朝他劈来。如此大难临头，他的神色却不见丝毫慌乱，稳稳地站在大雨之中，用仅有的一只手撑起结界。

    他微微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对一边的小竹微微笑了一笑，声音透过雨幕传入她的耳朵，听起来有些恍惚，“如果我今日魂飞魄散，请你转告火凤，当日在天界，我对她说的话，不是真的，我的心里......”

    然而，他的话并没能说完，结界根本不能抵抗雀王阵的威压，只在片刻之间就碎裂成片片琉璃晶片。身子一顿，蓦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目光在刺目白光下渐渐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