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儿妆（一百零一）

    魏然默默退出长琴的梦境，转身时，他不禁回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他有着雪肌玉肤，一双乌漆漆明亮的圆眼睛，半个身子躲在长琴身后，只露出一个扎丸子头的小脑袋好奇的瞅着孟章神尊，怯生生的问，“义父，这个人是您的朋友吗？”

    小小年纪竟有此般敏锐的观察，孟章那时淡然的看他一眼，对长琴无奈道，“这个孩子是魔君之后，留在你身边，是祸非福，你可想好？”

    长琴自然知道，可他依旧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悉心教养。所幸孩子争气，不仅长得气宇轩昂，且心地善良，没有辜负长琴的苦心。

    魏然想到此，人已经到了惩仙台外，看着笼中风骨峭峻的人，怅然一叹，将骨伞收回。

    回身去抱起小竹。

    就在这时，一个纤薄的红衣女子从流云处破空飞来，她没有看见施了隐身诀的魏然和林小竹，与他们擦身，径直扑在了长琴跟前。

    火凤才挨了一百大板，想来是天帝放了水，并没伤她太严重，不然此刻怎能闯过外面的看守，冲进来看望长琴。

    然而，身子终究是虚弱，她脚步虚浮的踉跄几步，一把抓住冰冷的铁杆，先是忍住气红着双眼瞪着笼中昏迷的男人，而后，像是中医忍不住了，嘴唇一瘪，“哇”的哭了出来，眼泪把她鬓边的发丝都染透了。

    “你这个傻子，自己都没了半条命，怎么还来替我受罪？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愧疚……这辈子我欠你的，怕是还不清了。”

    呜呜咽咽的声音中，长琴紧闭的双睫细微一颤，却没有睁开眼。

    火凤眼睛通红的哭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去树上掏鸟蛋，结果被一条大花蛇咬了，胳膊肿得有水桶那么粗。父君整日繁忙无暇顾我，只有你吓坏了，却一个劲儿抱着我哄，还替我去太上老君府上求上品丹药。老君吝啬不给，你在大雨中一跪就是十个时辰……后来我的毒解了，你却高烧不起，我，我那个时候害怕父君罚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都没有去看你一眼……”

    长琴像是恢复了些意识，也许能听见火凤的话，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要说话，却无力开口。

    火凤抹干净眼泪，忽然捏紧拳头道，“不过，我后来知道太上老君欺负你，等父君去上朝的时候，跑到老君的炼丹房里放了一把火，将他的仙丹烧了个精光，我觉得自己替你出了恶气，给你报仇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父君把你叫到金銮殿上狠狠骂了一顿，并让你替我顶罪，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被火烤了整整八十一天。那一次，你就元气大伤，火疾每个月都会折磨你几次，你只有靠着孟章神尊的清音障，才能偶尔有个好觉……”

    泪水几乎模糊了火凤的视线，她执拗的扒着铁栏杆，目光不肯从长琴脸上移开。

    她絮絮叨叨，过去约莫盏茶功夫，长琴脸上终于有了醒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