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侧面摔了下去。
第二名大汉将军并未因同伴被杀而停滞,他也依前者模样,平端着画戟戳来。判官也挥舞斩马刀对着他戳过去。对方的戟尖擦着他额头划过,给他留下道血痕,他的刀却戳到对方面门。大汉将军手一松扔下画戟,判官郎君只觉得手里的斩马刀也是一沉,原来他的刀杆和对方画戟上的豹尾缠在了一起。
第三名大汉将军没等前面的人完全倒下,从战友身后挺着画戟朝敌人心口刺来。此时判官郎君想抽刀已是来不及,他只好朝右一侧身闪过戟刃,然后用左臂夹住戟杆。大汉将军有些慌了,他想用力将画戟抽回去,不料纹丝不动,判官郎君单臂的力量竟比他双手还要强劲。没等他第二次使力,判官郎君的右手也抓住戟杆,用力向上一提,大汉将军的双脚竟然离开地面,身体被举了起来。他还想挣扎,判官郎君朝楼梯外侧一甩,将他从几丈高的楼梯上扔了下去。
没等第三名大汉将军身体落地,判官郎君早从背后又抽出把斩马刀,跃进一步朝着第四名大汉将军戳去。对方没想到他拔刀突刺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竟然被他刺穿身体,直接倒在楼梯上。
第五名大汉将军方才要补上来,判官郎君再次抽出把斩马刀,以力劈华山之姿从他头顶劈下,竟将他的脑袋连头盔劈成两半。
判官郎君又连砍了两名大汉将军,在砍到第八名时,手中的刀竟然砍不动了。原来,这些大汉将军全身铠甲都是用精铁冷锻打造,极其坚固,斩马刀连砍三人后刀刃早满是缺口不堪使用。判官郎君背后插的刀用光了,他只好对身后跟进的亲兵喊道:“把你的刀给我!”亲兵将刀扔过来,他又连着杀死四五名大汉将军,刀再次不堪使用,只好又一次向身后亲兵要刀。
判官郎君一步步走上楼梯,三十六名大汉将军或死或伤,他自己浑身上下也都被鲜血浸透了。这鲜血既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他的肩部和左腿上中了两戟,右边肋骨似乎被打断一根。
判官郎君忍着痛登上最高阶楼梯,只见几十名士兵高举火把“人”字排开,中间郑提督面对楼梯口端坐在太师椅上,略侧着脸面无表情地冷眼看他。
木质舷梯从中段以上直到顶端的楼梯口,躺满了大汉将军的尸体,鲜血“滴滴答答”顺着楼梯向下流。楼梯口也被鲜血浸透了,判官郎君感到双脚下面都是黏糊糊的,血腥气直钻进鼻孔里,惹得鼻腔发痒。
他用手指擤了一下鼻子,左手在前挺着斩马刀,瞪视着郑提督。此时的宝船下杀声震天,宝船上却安静得瘆人,不管是判官郎君、郑提督还是举着火把的明军,都一声未出。
“是破军让你来夜袭的吗?”郑提督手指顶着前额,细长的眼角扫着血人般的判官郎君。
“只要取下你的首级,明军自然崩溃。”判官郎君并不多作解释,脚下略略向前蹭了一步。
“哼,破军麾下也有你这等莽人。”郑提督缓缓站起来,从腰间左右悬挂的两只盘龙剑鞘里抽
出两把不到三尺长的宝剑,旁边随从赶紧将太师椅搬开,“我就说破军不至于违约。既然是你私违将令,本提督且代替你家大王执行军法好了。”
判官郎君从郑提督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身躯处,感受到了恐惧,这恐惧当年令他臣服于破军的剑下。他大吼一声,挺着斩马刀朝郑提督冲来。
两人相距不过两丈,斩马刀的刀锋眼看要扎到郑提督身上,郑提督双剑左右分开,剑尖指地,似乎并不着急阻挡。判官郎君冲了几步,忽觉脚下打滑,原来鞋底早都被鲜血浸透,他只好弯下身体稳定重心。
斩马刀从刀身中间被平滑地斩断,刀头在空中转了两圈,扎在甲板上。判官郎君感到一阵寒冷从头顶掠过,扎着头发的布条被切断,头发再次散开。他的身体不由得向前一倾,半跪在地上。
郑提督还保持着之前双剑朝下的姿势,似乎从未动过。他依然用冷眼看着判官郎君,似乎并不急于杀死对方。他的眼睛稍微眯了一下,似乎是要等对手站起来再打,判官郎君感到前所未有的侮辱。
“你不过仗着兵器锋利,算不得好汉。”
判官郎君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向身后伸手索要新的斩马刀,手却抓空了,并没有亲兵递上新的刀来。他转头看去,只见甲板上都是明军,四名亲兵早都被杀,楼梯上站满了沿梯而上的敌人。宝船下的厮杀声也少了许多。他站起来,将手上的血在裤子上蹭了蹭,举目远望,明军水阵已然变阵,从环形防御变成了散开接战模样。自己的船队遭到几倍的敌人围攻,划桨船还剩下三艘在抵抗,走蛟船上的甲板也被明军占据。
“给我刀。”
判官郎君对着郑提督伸出手,郑提督示意手下给他,一名将官解下自己的腰刀扔过去。
判官郎君接过刀试了一下手感,又朝郑提督冲过来。双方交锋的瞬间,判官郎君感到了对方的剑锋,于是避开剑刃,挥刀去荡开对方的剑身。郑提督手里的剑果然被他推到一边。判官郎君反手一刀朝着郑提督的腿砍去,银光一闪,腰刀被从中间砍断。
“呼……”判官郎君跳到旁边,长嘘一口气,再次对郑提督伸出手,“再给我一把刀。”
郑提督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让手下再给他一把。
判官郎君拿到新的腰刀,反手持刀再次朝着郑提督冲去。银光一闪,腰刀再次被斩为两段。他跳到郑提督身后,扔下残缺的刀把,再次伸手向对手要刀。
第三把腰刀送到判官郎君手里,他掂了掂刀的分量,背对着郑提督又深吸口气,用尽全力朝着郑提督身后砍来。郑提督这回似乎连身子都懒得转过来,还是保持双剑剑尖朝地的姿势。
眼看判官郎君的刀要砍到他的头上,又是银光一闪,判官郎君只觉得右手一凉,他看到腰刀旋转,自己的右手还紧紧握着刀把。
鲜血从手腕被切断的地方喷出来,可判官郎君并不觉得疼痛,他身上有太多地方受伤,浑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地方,断手的伤痛反而不那么明显了。
“还要刀吗?”
郑提督转过身,依旧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此时东方的天空已泛出鱼肚白,微微露出的日光将原本黑暗的海面照出一小片光亮区域。郑提督的半边脸被微泻的日光照成灰白色,另半边还在黑暗中。判官郎君摇摇头,郑提督合眼对判官郎君方才坚韧的斗志表示了一下致意,然后左手举剑,朝着他的头顶刺来。
“嘡啷!”
郑提督的剑锋上迸出一朵闪亮的火花,他感到拿剑的手发麻,铅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将他的剑锋撞歪。
他怔了一下,朝着开火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通体青色、龙头高昂的大船,在十六只盘龙轮盘带动下躲过沿途企图拦截的明船,穿过解开连接锁链的大福船间的缝隙,朝着宝船方向高速驶来。船头站着一名青衣少年,右手举着火铳,铅弹是从他的铳口射出的。
少年再次扣动扳机,火铳又连续两次喷射出火焰,两发铅弹朝着郑提督射来。郑提督双袖一振,连离他最近的随从也没看清他的动作,两枚铅弹被切成四瓣,带着灼热的烟气滚落在地。
“跳!”
青龙船眼看冲到宝船下,船上少年冲着宝船上大叫,判官郎君虽然被砍断右手,依旧反应机敏。他跳起来抓住船边一面旌旗的飘带,借着飘带朝船下一跳,飘带减缓了他的下降速度,让他不至于从高空直接摔到青龙船坚硬的甲板上。
他落到距离海面几尺的地方时,青龙船正好驶到。一条蒙古大汉振动背上一对小小的飞鱼翅膀跳起,正抱住落下的判官郎君,然后将他轻轻放下。旁边有个金发碧眼的西洋男子,赶紧在全身上下几十个口袋里翻出草药,给判官郎君的断腕处敷上,又找到干净布条给他包扎好。
青龙船冲到宝船前猛地拐了个弯,朝着来处飞快驶离。船上的少年放下手中打光子弹的火铳,仰面对郑提督怒目而视。郑提督将双剑插在地上,冲到船舷旁也看着那少年。
少年的目光随着青龙船远去变得模糊,两边明船上的士兵开始朝着青龙船施放枪炮,郑提督连忙下令道:“再有朝此船射击者斩。”明船的枪炮声终于变得稀疏,青龙船穿越明军船阵,迅速撤离。
“提督大人!”
一名哨探分开堵在楼梯口的官兵跑进来,他看到满地的鲜血断肢稍微呆了一下,随即屈膝跪倒禀道:“蓬莱的主力船队和我军外围开始交战了!”
迎着朝日,上百艘蓬莱战舰出现了,他们的前锋船船头架着火箭柜,炮手点燃药捻,数十具火箭柜同时发射,几百支捆扎着火药筒的火箭带着可怖的“嗞嗞”声铺天盖地地朝着明军袭来。明军前锋也不甘示弱,点燃船头的火药筒,一窝蜂还击,同样有几百支捆扎着火药筒的火箭朝着蓬莱军飞去。
两军数十艘战船隔着一百丈开外对射,数千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往来交替,有的火箭在半空中相撞炸裂,爆发出巨大的火球。东方海面上火光冲天,燃烧、爆炸造成的光亮映红大片海波,几乎要压住太阳初升的光芒。
“当当当当当!”
随从怀里捧着的西洋自鸣钟响了五声,郑提督看去,时针正指向清晨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