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贤出去,龚苗儿在朱红栏杆旁站着,心里是七个上八个下。天天盼日日盼,就是盼着有说话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龚苗儿晕乎乎转乎乎,匆忙之间理出一个说话的头绪来。
先从哪里说起为好?龚苗儿眼前立即浮现出当年,那是一年的冬天,天气极为寒冷,父母亲和自己出狱来,头上有乱草,身上是破袄。桃儿十年前只得十岁,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丫头。她立于家门口,看着三个主人进门,是哆哆嗦嗦地给不敢过来。
那天气,北风打着旋儿;那旧衣,是在狱中浸过汗水浸过泪水浸过莫明。龚苗儿的脸色一下子青得难看,一下子红得要滴血。孙二海走过来低声问:“你没事儿吧?”龚苗儿紧抿抿嘴唇:“没事。”
心中七个上八个下翻腾着,不觉得等公子时间过得慢。只觉得才一闪念间,楚怀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门外。
“你随我进来。”楚怀贤微有笑意招呼龚苗儿,小初见到小意,不仅是惊喜,那苍白面容上闪现的,是深到心底的感激。楚大公子还沉浸在妻子的感激中,就回来也是笑意犹在。
进喜儿在房门外,把门帘拉好,在廊下坐下来。多福和多寿悄悄儿地猫着腰从花坛后面溜出去,进喜儿权当没看到。这两个小厮小进喜儿两岁,在进喜儿眼里,是十足的小毛崽子。
两个小毛崽子出了院子,往右走上数十步。一株珠兰下,袅袅走过红衣青裙的一个丫头。“怎么才来?”
“公子今天接小姑娘,刚从房里回来会人。要是早出来,只怕遇到公子看到。”多寿回了话。来见的是多寿的姐姐玉兰,玉兰奇怪道:“小姑娘?”多福告诉她:“少夫人的妹妹接了回来,公子说以后,喊她小姑娘。”
玉兰一笑:“原来是她,我在夫人房中,和她们姐妹不熟。”这样说过,玉兰告诉多寿:“玉照去回夫人,说少夫人象是病好了,却总不出来。”多寿笑得稚气:“她是医生吗?怎么知道少夫人病好了?”
“她说少夫人和公子在房中,夜夜都是嬉笑的。”玉半红着脸说出来,多福捂着嘴笑,多寿喃喃:“她并不在公子房中夜里侍候,这是什么东西,耳朵这么尖。”说过拍一拍胸脯:“香生挨了打,她看来不是挨一巴掌的事儿。给你出气,都在我身上。”
当着多福在,玉兰劝上一句:“你回公子,只能实话去回,不要添上什么。”多寿头一拧:“我知道。”
和多福回来,两个人在路上商议怎么回,公子最不喜欢。多福摸摸头:“抢了你姐姐进一等丫头的窝儿,她们走了,你姐姐月银还没有上去?”多寿道:“最近的事情你看明白没有,在这家里呆着,不是银的事儿,是要有体面才行。”然后发狠道:“我不让她们认识认识寿大爷,她们仗着自己生得好,会讨好夫人,眼里哪有别人。”
这是不关自己的事情,多福嘿嘿一笑,乐得高高挂起,再就是讨多寿一个人情。到底这两个少年,是在一起当差。
进喜儿在廊下坐着,好象一尊门神。这门神也年青,可是往这里一坐,多寿拉着多福还是花坛子后面猫着腰回来。在耳房中听听公子房中,还在和那种草还是种树的人说话。多福多寿两个挤挤眼儿,从耳房中退出去。
房中楚怀贤仔细在听,龚苗儿面上有泪痕,声音是嘘唏:“……第二年、第三年,我还四处喊冤枉告来着。告一年生意差一年,有一年铺子火起,有一年铺子遭贼,半夜里我起来,明晃晃的刀尖抵到我咽喉上,”说到这里,这个粗壮的汉子说不下去了。
“你能活着,真是不易。”楚怀贤设想到龚苗儿的苦楚,也叹息一声。龚苗儿平稳心中翻腾,再接下去道:“我是个笨人,到第四年上明白过来,只是养父母亲于家中,好在家底子还能生活,那一年我不再去告。
我不告了,别人不放过我。大街上遇惊马,城外无人处遇歹人。“龚苗儿愤怒地握紧双拳:“我得了人指点,只是忍耐,又过了两年,他们看我整日酒醉糊涂,就打我也不还手,这才算是面上放过了我。”
楚怀贤问道:“这指点的人是谁?”龚苗儿疑惑地道:“说也奇怪,我没有见过他。是有一夜被人堵在黑巷子里打,打得我晕了过去,耳边听到有人对我说,装疯装傻能活命。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家中,家人说一早开门,我浑身是伤睡在门口,不知道何人把我送回。”
“以后这人可曾再出来过?”楚怀贤又问道。龚苗儿摇头:“我得了他指点,病愈后就装酒鬼,以后也有几次险处,总是绝处逢生有人来救。我想,我这条命,有人要我死,有人却要我活。从此以后,我处处小心,也过了来。”
楚怀贤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是啊,有人要你活着。”
窗子有风吹过,吹得窗棂响上一声。房中片刻寂静为这响声打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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