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中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踏青赏樱之人。
大天狗匆匆从上方路过,他垂眸看了一眼,但并未作任何停留。
这些年来于安倍宅中来往的次数并不少,所以安倍晴明的宅子他并不陌生。顺着记忆中找到位置,远远的便在半空中看到了正站在庭院中的雪女。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庭院中的雪女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冰蓝色的眼睛里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
她看着早了好些日子回来的大天狗微微怔了片刻,动了动唇似乎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看着雪女如此神情,大天狗内心忽而有些不安。
等他刚落入庭院,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便从屋内走出,雪女随后,显然刚刚雪女是进去找他们的。
一看到他,源博雅有些惊讶,但显然是松了口气,连忙走下走廊朝他走去:“大天狗,你怎么突然……不对不对,是你终于回来了。”
大天狗目光一一扫过三人,蹙眉:“怎么回事?”
“额,这个……”源博雅挠了挠头,回头看了眼安倍晴明。
像是收到源博雅的求救信号,安倍晴明一合手中的折扇上前了一步。
“我来说吧,大天狗,云菲桑醒过来了。”
“……”大天狗被安倍晴明的一句话震在了原地,显然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然而惊喜还没来得及上心头却被下一句话狠狠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但她已经离开了安倍宅,至今不知所踪。”
“……什么意思?”
问完这话,他像是想起什么忽而一步迈上了廊下直直朝着某个方向疾步过去。身后的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对视了一眼,随即跟上。
顺着记忆中的路来到那坐房前,大天狗伸出去将要拉开障子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然后猛然拉开。
房内的布置一如记忆中那样干净整洁,只是木屏风后方案台上的那个原本一年四季有插着新鲜娇艳花朵的白玉陶瓷花瓶内空空是也,显出几分孤单之意,而榻榻米上的被褥已被收好,十平米不到的卧室此时空荡荡,安静而孤寂。
大天狗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略有些出神。
“她是四个月前突然清醒过来的。”随着他身后跟过来的安倍晴明继续解释道:“因为她的灵魂本就被阴气所侵蚀而残缺仅剩一缕精神维持,这七年来一直用着你所收集的灵气来弥补她失去的部分魂体,她几乎是作为一个新生的妖怪而复活过来的,所以……她的记忆也如新生一般什么都不记得了。”
“……”
“不过情况后来有所好转的。”看着同时都沉默下去的两人,在一旁的源博雅赶紧补充道:“之后在一个月时间内她似乎也慢慢想起了一些东西,只是之后……她为了想要快点寻回记忆便偷偷溜了。不过你放心,她身边还有般若和鸦天狗跟着,虽然一定是这两个混小子怂恿她离开的。”
般若和鸦天狗?
听着源博雅的话大天狗果然没有在宅内感受到两人的气息,他垂眸将刚刚忍不住暴露出的情绪缓缓隐藏于眼底。
“我知道了,打扰了。”他重新关上障子门转身朝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下了走廊。
“大天狗。”看着一副打算就此离开的大天狗的背影源博雅忍不住上前一步唤住了他。
大天狗回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源博雅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抿上了唇,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没事,快去吧,希望你能早点找到她。”他道。
大天狗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好友,他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早清楚源博雅这份人不擅长说什么漂亮和安慰人的话,但他的担心他的的确确的感受到了。
这么想着,大天狗脸上一直都略显冷硬的神情难得柔和了半分,他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随即展开翅膀便离开了。
“呵,博雅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看着大天狗离开的背影,站在一旁的安倍晴明最终忍不住取笑了身旁的好友几声。
源博雅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才不是呢,以那家伙的冷傲的性子才不需要谁的安慰吧。说来,安倍宅一切动静哪里逃得过你的眼睛,你是故意放她离开的吧。”一顿,他看着敲了敲手中的蝙蝠扇并没否认的安倍晴明,恍然大悟:“该不会你连她在哪都知道吧?这就不厚道了吧,怎么不告诉大天狗呢!”
面对自家好友的指责安倍晴明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虽然想要知道并不难,只需一个小小的占卜便能一探清楚。但是我觉得,于大天狗桑来说,这样的帮助应该是不需要的吧,因为最了解云菲桑的人就是他了啊。”
这是一种信任与托付,在这世上最了解云菲的人便是大天狗,连他都猜不到,那么他安倍晴明又有什么资格以何种身份去指引他呢。
“放心吧博雅,他们很快会回来的。”
另一边——
匆匆从安倍宅离开,大天狗一路朝爱宕山上赶去。
其实对于突然在脑海中冒出来的目的地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某个角落却一直在疯狂的叫嚣着催赶着他,又让他坚信不疑爱宕山中似乎真有谁在等待着他一般。
从未有过的迫切。
——想去旅游,从最南边一路向北,看各地人情世故和风景。然后……咱们就定居在爱宕山吧!
——如果我走丢了,大天狗是希望我站在原地等你呢还是希望我一路去寻你呢。
这些年他从南到北走遍这片大路,看遍各地的人情世故和风景,只是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他所缺所缺的便是一个可以真正落脚的地方,一个有她的地方。
如今她在等他,在爱宕山中着他去寻她。
即使数年没回过这个地方但爱宕山的一切他依然无比的熟悉。人易变,但爱宕山却十年如一日未曾有任何变化。
目不斜视地穿过热闹非凡的樱花林,熟稔的穿过开满野花的石板小路,站在那座巨大的木门前,大天狗伸出手将要推开那扇在他眼里已封尘许久的木门,然后他看着那只暴露了他内心的抑制不住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一怔,随即立刻将指尖收拢握成拳,一把推开了木门。
穿过外院和前屋,穿过那条并不长的内廊,在那个总被她埋怨单调空旷的庭院里他一眼便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坐在庭院中那棵大树的石椅下头微微垂落,未挽起的青丝覆面轻柔的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而般若和鸦天狗正站在她身前,般若手中拿着一件羽织,似乎正打算为她披上。
似乎注意到他的存在,般若手中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两妖猛地抬头望过去,随即便是狂喜染上眉目。
“大——唔。”鸦天狗张口就想兴奋而又激动的喊他的名字但却被一旁的般若手快的捂住了嘴巴。般若朝鸦天狗飞快使了个颜色,鸦天狗恍然点头,然后两妖朝他挤眉弄眼的笑了笑拿着羽织快速的从庭院中退下了。
院中很快只剩两人的气息。
一个是下意识收敛起气息的大天狗,一个是原本便气息微弱她。
一阵山风吹过,还带着清晨和初春的凉意,坐在石椅上的身影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下一秒便被一双巨大的羽翼所笼罩,将那具纤细的显得弱不禁风的身躯完全包裹在羽翼之下。
似乎感觉到一丝异样,本就睡得不沉的云菲有些不安分的动了动身子,随即缓缓的睁开眼睛。
“……”
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碧绿色的瞳孔望过去的目光有些散涣无光,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用他的气息和身躯完全覆盖包裹住自己的男人。
“……大天……狗?”她有些不确定的低唤了一声,然后还没等他回应却突然轻笑了一声,语气中有些自嘲:“啊我知道了,我一定又做梦了。”
大天狗呼吸一窒,没有回应。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原本的声音,轻柔干净。
云菲伸出双手环过他的脖子将他轻轻抱住,脑袋轻轻靠在他温暖而又宽厚的肩膀上,有些眷念而不舍的蹭了蹭。
“放心吧我没有不耐心,因为你等了我那么久这一次就换我等你,我怕我一旦跑开了你就找不到我了,所以我会一直乖乖等在这里,等你来找我。”
云菲轻声的说着,像是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一句一句,絮絮叨叨。
大天狗微敛眼帘,想要将一切情绪都藏于眼底。像是回应她的拥抱一般,他亦张开双臂将她完全纳入怀中然后紧紧的扣在怀里,仿佛要将她就这样镶嵌进他的胸膛里,骨肉中。
“!”
云菲被突如其来力道吓了一跳,她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方才的呆滞和散涣一扫而光,如池水般碧绿透彻的眸子写满了震惊,随即慢慢又染上了惊喜。
“……大、大天狗?”她再次不确定的低唤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和隐忍的激动。
“嗯。”这一次他终于应了句,声音压得低沉带着些嘶哑。
听着他的回应她浑身颤抖了一下,而后又缓缓恢复了平静,只是环抱在他脖子上的那双手似乎更加紧了。
随后便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宁静。
“还冷吗?”半响后,他突然开口问道。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不冷了,很温暖。”
很温暖。
听着她的回答,大天狗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心里某个空洞的缺口被温暖的抚平和填补上,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是的,他亦感受到了,很温暖。
要说这些年里大天狗没有过后怕那大概是假话。身为妖怪的他不怕孤单,不怕等待,只是在感受到了那温暖之后便舍得不放开了。
他可以替她游历尽这个她所憧憬和被她拯救的世界,可以替她阅历进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和风景,可以日复一日就这样等待下去,但这七年里最让大天狗感到无力和害怕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温暖那具冰冷而毫无生气的虚弱的灵体。
然而现在他怀里的人是真实的,无比的真实。她会说话,会唤他的名字,会跟他撒娇;她会动,会伸手拥抱住他;她有知觉,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亦能传递给他温度。
就便足够了,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让他觉得满足和踏实的。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旅行吗?”
“嗯?嗯……好像是有的,怎么了?”
“现在就出发吧。”
“……现在?”她有些犹豫。
“怎么?”
云菲摇了摇头,随即笑道:“我现在可是一点妖术都不会的战五渣,外面那么危险我可能会拖你后腿,你负责保护我吗?”
大天狗听罢爽快的点头:“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还要条件?”云菲有些不满意的皱了皱鼻子:“你且说说。”
大天狗一顿,在云菲疑惑的目光下从怀里推开,直视那双他第一次见到的属于她的那碧绿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很简单,以后必须得寸步不离的待在我身边。”
用她的陪伴来抚平他以往缺失的遗憾,用她的余生来温柔往后的岁月。
云菲一怔,随即轻笑开了,眸子瞬间溢满笑意,像是碧潭中泛起的莹莹水光,潋滟生光。
她一点头,亦爽快道:“好呀,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