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楚枫耸耸肩,他今日来是帮场子的,说白了就是给傅燮加油打气的。
傅燮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开启话头,慢慢深入主题,未料杨阜即来便不涉废话,他正是巴不得,当下说道:“义山爽快人,在下也不虚言,今日前来,是想请义山略贷薄财,以为抚民之用!”
杨阜抚髯一笑:“南容兄,我虽是太守府幕僚,但也是杨家家主,要安抚流民垦荒,我是个生意人,百事只为趋利,既要借贷,我能得何好处?”
“岁末赋税,三分之一归义山!”傅燮说。
杨阜点头道:“三分之一,不是个小数目,如此算来杨家倒占了不少便宜,不过,”他话音一转,“杨家已富甲一方,田土遍布,还要荒田赋税做什么?如此说辞,家主长老不会同意的”
杨阜虽然有心帮衬,但这笔交易,还得须家族长老同意才行。
“土不嫌大,财不嫌多,若义山应允借贷,有三利而无一弊!”傅燮沉稳地说。
“有何利,南容兄且说说看。”
“杨家所辖田土每年赋税不过十一,而流民开垦荒田则可得三一,此为一;杨家散财安抚流民,收民心,得信义,此其二;我们若得义山借贷,心存感念,凉州大势想来义山定知,若然南北相争,我等定当知恩而有重报,此其三!”
杨阜微笑而不言语,良久,他拍手道:“好,借贷可以,但杨家收利很高,不知南容兄受得起么?”
“不知杨家收利多少?”傅燮问。
杨阜慢慢伸出三个指头:“三分利!”
傅燮瞪大了眼睛,三分利,真是赤裸裸的高利贷,若是本金一万,岁末便需还给他三千六百钱利息,也就是说,若借贷期为一年,便得拿出本金的三分之一还要多用来偿付利息。
“可否少收一些?”傅燮恳求道。
杨阜摇摇头:“南容兄,你也知道,杨家并不是我说了算”
“可是……”傅燮想再争持一番。
杨阜的笑容未消,语气却柔中带刚:“规矩不能破!”
楚枫在傅燮身后悄声道:“罢了。”
傅燮不想屈服,可思想来去,除了杨家,他又能去哪里借钱。
“三分利就三分利!”为了百姓,傅燮豁出去了。
杨阜收敛笑容:“南容兄欲借多少?”
傅燮冥想了一会儿,想了个能让自己接受的数目:“五百万钱?”
杨阜却不回答,傅燮以为是要多了,正想降低一些,那杨阜却说:“五百万哪里够垦荒抚民,我借你五千万钱,三年为期,如何?”
五千万,傅燮觉得头要炸了,数都数不清的铜钱砸下来,把他闷在一座坟墓里。
他提出五百万是粗略计算了自己的偿付能力,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而杨阜居然要借给他五千万钱,他傅燮就是变卖家产,再把自己典给人家当奴隶,卖身三辈子也还不起。
他想回绝,可杨阜早已深深一拜:“在下起初只是试探南容兄,没想到南容兄真的为了汉阳百姓而舍弃一切,杨阜拜服,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南容兄,杨家只收一分利。”
傅燮激动得快要哭了,虽然杨阜是太守府幕僚,但以傅燮的性格却不会强买强卖,所以这才屈尊来到杨府。
没曾想杨阜真的借了,而且只收一分利。
楚枫也很震惊,看来杨阜真如历史所说,德才皆备、刚正不阿。
就连陈寿都赞扬杨阜刚亮公直,正谏匪躬,亚乎汲黯之高风。
“拿券契来!”杨阜吩咐道。
不一会,仆役捧了笔墨和一片竹板、两张麻纸轻放在石案上,细细研了墨汁,把笔递给杨阜。
“请杨公立约!”楚枫朗声道。
杨阜濡了濡笔:“贷方是我,借方是——”他睃了目光去看傅燮,“南容兄?”
傅燮呆若木鸡地“啊”了一声,他的头脑还处于混乱的状态。
“借贷需要保人,”杨阜环顾四周,“榭中只我们三人,我自不能作保,南容兄为借方,更不能自家作保,那……”
茶杯落在桌案上,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案上的另一支笔:“我作保!”
声音沉凝无杂质。
“你作什么保!”傅燮从铜钱的包围中惊醒。
楚枫平静地濡着笔:“借贷必有担保,南容兄都可以为百姓舍弃一切,某为何不可?”
杨阜落笔在麻纸上轻写:“楚将军作保可得记住,若是南容兄到期不能还债,你得给他偿还全部债务,只是,楚将军拿什么抵押凭据担保!”
楚枫静静地说:“抵押么……”他略一停,振振有声地说:“楚枫不是信之人,我以性命担保,绝不负信,若是债清之日有悖盟誓,某愿肉袒负荆,亲赴府门谢罪请死!”楚枫信誓旦旦地说。
“签吧!”杨阜把毛笔递给楚枫。
楚枫稳稳地拿住笔,把自己的大名落在保人的位置。
“南容兄,落名吧!”杨阜道。
傅燮握着笔,手腕轻轻颤抖,眼睛里一片潮湿,麻纸上的字也变得模糊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傅燮”两个字写完整,那最后的一横拖出去,手腕却没了力气,收尾时飘远了,抖成了一条波浪。
仆役捧上红印泥,三人各自在麻纸上摁了手印,杨阜再将竹板一剖为二,把一半竹板与一张麻纸自己收好,余下的交给傅燮:“券契各持一半,三年到期,合契而债清!”
傅燮持着半边竹板和麻纸,半晌也没有说一个字,视线里还是迷蒙如观大雾,那轻巧的麻纸和竹板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他几乎不能承受。
“明日我便遣人送钱过去!”杨阜笑呵呵地说。
“义山高义”楚枫清声道,他扯了一把傅燮,傅燮浑浑噩噩地给杨阜道了谢,又听见楚枫给杨阜道了声叨扰,拉着他走出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