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新有些戏谑望着面前男孩子。
楚国国破,只逃出了两个孩子,而他们此刻也没有再逃开的可能,他说道:“不是世子安有何遗言。”
男孩子轻轻笑了笑,依旧插在他手臂之间的箭簇微微晃了晃,他说道:“你们林国用这样的方式灭了我楚国,想必定是满室欢欣,齐颂功绩,既是这般,只是珠宝财富也配不上那般盛大的庆功宴席。”他认真而好奇地问道,“本世子做那礼物如何?”
本世子做那礼物如何?
他这样好奇而有些可爱地问道。
“庆功宴上,当着林国百姓之面再杀了我,定能激起林国上下一心,也能让林王的雄心与能力为天下所知,这样可好?”
这样可好?
他依旧好奇地有些可爱地问着,言谈之中却是自己的死生。
庄新望向面前这个男孩子,他的面色苍白如雪,脸容被血迹与泥泞遮掩,箭簇刺穿右臂,他的神情中却不见痛楚之色,他不过是个六岁的男孩子,此刻却这般平静而可爱地言谈着自己的生死。
他警惕地望着男孩子,问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死,会无比屈辱而卑微,楚国王室忠烈至极,楚王拒绝为俘被杀,王后护子而死。
这个男孩子应该知道,若是被俘意味着什么,那般屈辱的死亡意味着的不仅仅是国家的灭亡,更是屈辱的臣服。
但也正是那样,可以最极致地向展示林国逐鹿天下的雄心,凝聚起整个林国的士气,他说的不错,珠宝财富远没有楚国最后一位世子当众臣服与死亡来的激荡与振奋人心。
男孩子安静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时没有作答。
庄新望着沉默的男孩子重复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男孩子想了想,望着地面上安静阖着眼睑的女孩子。
“我想求你放过我妹妹。”他说道。
他的话语平静,微微有些柔缓,不见恳求的卑微,可是他又确实是在恳求,他无比认真地低声恳求,随着话语之声,他弯腰行礼,头低触到胸口。
庄新望着眼前的男孩子。
男孩子轻轻理了理衣角,然后重新直起身来。
话语又道,“否则我绝不会活着随你离开。”
依旧没有是波澜的言辞,没有威胁,亦没有以死明志的决然,却仿佛从灵魂深处璨然闪烁出一种威迫,让人情不自禁顺着他的言辞去做。
庄新望着青草间沉睡的女孩子,沉吟片刻道:“我答应你。”
一个亡国公主,换林国上下一心,这个选择一点也不难决断。
男孩子最后望了眼女孩子,轻轻而温柔地笑了笑,然后他伸出双手递到庄新眼前,说道:“那便带我走吧。”
自请缚束。
自请死亡。
说话间,他抬眸远望,楚国城墙依旧围在火海之中,他没有选择轰轰烈烈死亡,却选择了另外一条屈辱的路。
“父王,母后,儿臣从今之后,再不配姓楚了。”他默默在心里念到。
……
城墙边错落的尸体搭起,一眼望去尽皆是老弱妇孺。
却不知青年儿郎何处去。
三月前,林国胁迫楚国定下合约,借楚国五万兵马相助攻打云国,以此为约林国答应护楚国于乱世之中一方净土。
此刻,楚国的将士于林云两国边境之上,替林国征战沙场,却不知林国转瞬便毁去合约。
胁楚之兵,攻云之地。
转瞬间,却挥戈伐楚,不费千卒便占据一个国家。
林国的算计果真让人赞叹。
……
楚国城墙塌落,错落砸在老弱妇孺的尸体之上。
白骨成丘山。
苍生竟何罪。
……
碎光映在绿草之上,渐渐化作黯淡颜色,不知何时,天渐暗了下来。
蓝天绿草间,走过一个全身被裹在黑衣里的人,他抱起了地上沉睡着的女孩子,继续向前而行。
他口中轻声吟唱——
“杀人盈野复盈城,
谁挽天河洗甲兵?
而今举国皆沉醉,
何处千秋翰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