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诡异的是,其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妖冶艳丽如同三月桃花的粉红色袖珍短弓。那样妖冶精致的短弓,从来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嗤之以鼻的东西,只有女人才喜欢那种东西,但它现在偏偏就握在一个男子的手里,而且被握得很紧,也很牢。
瘦的很高,如同一根竹杆,本就瘦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依旧显得有些宽大,清风拂掠,宽大的衣袍紧贴着其身体,更显嶙峋瘦削。因为瘦削,男子的颧骨高高凸起,五官也就显得尤为突兀,阔口、高鼻、大眼,再加上其颌下稀疏发黄的胡须,怪异无比。
然而,瘦削仿若一阵清风就能吹倒的男子,一步一步行来,却有沉重如雷鸣般的声音响起,那抬脚落步间,就是一座山峦崩倾坍圮。男子手里提着一条黝黑铁链,铁链的一端缠绕在其手臂上,另一端则连接着硕大的铁球,正被拖曳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胖一瘦两人,看上去颇为滑稽怪异,走在大街小巷,绝然也是引人发笑议论纷纷的存在。
但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想笑,而是觉得沉重,若然两座悬浮在他们头顶的大山,沉重而磅礴。
两座山,两重天,一胖一瘦两人尔。
只要身为大唐人,就没有人不知道北莽慕容龙城麾下的胖瘦将军,就没有人不知道被稷下学宫赞誉为“铁索横江,万军难渡”的狼蛮和“手中飞箭,万里人头”的飞犀。两人的鼎鼎大名,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声名和威望。
狼蛮与飞犀,瘦为狼蛮,胖为飞犀。稷下学宫春秋笔下,点评当世名将,狼蛮与飞犀即位列其中。虽难比春秋三十六甲,七十二英,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能得稷下学宫春秋笔点评,也算当世英豪。
狼蛮其人,据闻刚出生时就被父母遗弃,由草原孤狼养育长大,食生肉,饮鲜血,形同野兽,十岁时被一对牧民夫妇收养。十五岁时,因部落之间相互征战,牧民夫妇被杀,狼蛮潜入敌营王帐之内,不吃不喝五天五夜,最终趁其守卫松懈之际,将敌部首领活活咬死。
此后,狼蛮流浪于草原荒漠之中,与虎狼野兽相居,不与人往来。后遇北莽宗师曲天歌,被收为弟子,悉心教导武学兵法韬略,下山后追随慕容龙城征战南北。
狼蛮最著名的一战就是曾率两万步卒,于沧澜江畔力拒斛律部回援部队骑兵八万半月有余,导致斛律部因回援不及而被覆灭,为北莽女帝燕碧霄统一各部奠定了基础。此一役,也最终成就了狼蛮“铁索横江,万军难渡”的赫赫威名。
然则狼蛮虽有威名,勇力无双,但春秋笔下点评狼蛮,亦有言曰:“徒有匹夫勇力,而无将帅之才。”即慨叹狼蛮有为将之勇,但无将帅之才,故在春秋笔下的名将榜上,只能敬陪末座。
飞犀其人,则恰与狼蛮相反。飞犀出身燕氏皇族,虽属旁支,但亦属权贵阶层,下无劳作之苦,上无衣食之忧。后北莽女帝燕碧霄参与夺嫡之战,飞犀审时度势后起兵追随,亦于平定各王帐部落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飞犀擅箭术,曾多次于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挽颓势于狂澜,有“手中飞箭,万里人头”之称。
稷下学宫评其曰:“为人机敏有心计,但善小计而疏大谋,可成小事而难成大器。”虽然这个点评有偏颇之嫌,但也不无道理。
以飞犀之功,本可统兵数十万,成为封疆大吏,但由于飞犀在平定各部战乱时,擅自克扣下属军功,以职权之便构陷与之意见相左之人,最终被数千将士联名告至慕容龙城面前。慕容龙城念其有功,以军功抵过,其虽免于一死,但终生无望再进一步。
狼蛮和飞犀皆非将帅之才,天下名士大儒言及两人,皆以“匹夫”冠之,不是可将百万兵,守国凛然不可犯的将帅之才。
但匹夫一怒,亦可流血千里,狼蛮曾据守沧澜江,以手中链锤,杀人盈野,血染寒江;飞犀曾以手中飞箭,弑杀敌方大小将领一百三十八人,摄魂夺魄。
此刻,也正是这两个匹夫,出现在了关乎唐莽战争胜利的西流粮仓,出现在了关乎千万人生死的西流城内。
匹夫之怒,可悲也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