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洵傅子看他时的眼神是何意了,敢情是看上他了,要收他为徒。难怪之前子慧对他旁敲侧击,原来师徒俩打的同一个注意,前后出击,相呼应啊!
他纳闷,自己并不出色,怎么这两人都想让他入了儒家的大门,子慧说不动他,轮到师父了,他真是无话可说。“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晚生怕是与儒家无缘,此生无法入了您的门下,还请见谅。”他只能推谢盛意,这一生恐怕都无法拜入谁的门下,只因答应了那个丫头,在她二十岁前,不会离开她。
洵傅子怅然所叹:“可惜了,可惜了。”
天妒英才,雄才伟略,只作江湖默默无闻的一草芥,实在可惜,怪不得子慧会如此看重他。
“子慧托我前来,说是一个朋友才华横溢,若我不收他为徒乃此生不幸。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这事,你很有潜能,子慧让你居于这片竹林也是屈才,他除了有意让我收你为徒,也有心让我来解你的心结。不过现在我看,你的心结并非旁人能解,只是太执着,放不下过去。”洵傅子说着说着,朗声大笑。“年轻人!人生须无言,活的无憾才是真正的值得。”
说罢,老人家潇洒地转身走出门外,在竹叶落雨中渐行渐远,留下一个浅到看不清的背影。
刘昌南沉默许久,怔在原地不动。
“人生不分漫长和虚短,只要活的无憾,还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那个丫头的话在心头响起,他恍然间似再次见到她不以为然的笑颜,还有听到她和洵傅子如出一辙的话。原来他心中的结早已被那帮家伙看穿,只是他们不曾直言相劝,她用了那种婉转的方式告诉他人生无憾。他到底在领悟方面不如她和她妹妹。
刘昌南释然,自嘲地笑了。
二
风声响过,天气越来越冷,刘昌南拢紧衣领,准备接着被打扰的小憩,可他打死也没想到,他这休息是补不成了。
“阿南!”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吓得刚推开门的刘昌南一个趔趄,差点摔个脸贴地。接二连三地被扰搅,他早已没了好脾性,正要回身去骂这第三个不知好歹的人,可一转身,当场呆住。
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破重重叠叠的叶雨,宛若精灵,蹦蹦跳跳地向他冲来是个女孩。他心中诧异,只觉这声音异常熟悉,待她跑进一瞧,他顿时目瞪口呆。
樱桃小嘴,柳叶眉,大眼睛,瓜子脸,一身俏皮粉色的短裙装束。
这模样比声音还叫他熟悉。
“小雪!”他惊喜地叫出声,还未说完,那精灵兔子似的女孩跳到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他,口中欢喜道:“阿南!阿南!找到你了,真的是你啊!”她抱着他又蹦又跳,让他险些背过气。
“先松开妳先把我放开。”刘昌南有气无力地拍拍这姑娘的背。
“噢”她松开手,向后一跳,一脸喜色。“阿南,你也来中原啦,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
刘昌南展开笑颜,按住她又有些欢跳的双肩,“真没想到妳还真在东淄,当真让我操心。”
“你不也是出来找姐姐的吗?怎么又来找我啊?”她打开他的手,安静下来了。
“妳姐失踪三天后,妳又没了踪影,我怎么放心呢,当然要出来找妳们。妳们姐妹俩一个都不让人省心。”他一提这事就无力地叹气。
“我只是一时赌气,也要找姐姐啊。”小雪咂咂嘴。
他叹气,“小雪啊。”
“行了,我知道了。”她不耐烦地摆手,一见面就说教她,这些人就爱说教她,欺负她小是吧。
刘昌南笑了,伸手轻轻抚摸姑娘的头。半年多不见,她长大了不少,有点儿像个大人了,不再像以前那个韩亮雪了。“看来这段时日妳经历了不少,长大了。”他欣慰地点点头。
韩亮雪不喜欢有人摸她的头,“你再摸下去我会长不高的。”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会在儒家啊?”
“那妳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反问。
她撇嘴,“我闲来无事,想来找找事做。南楚的太子和二皇子不是来东淄了吗,前阵子我惹到了那个二皇子,我想找找他们到儒家的目的,就偷偷跑进这里,结果一不小心迷路了。”她不好意思的挠头,“迷迷糊糊的就来到了这片竹林,刚才我在外面瞧见你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不过你旁边有个老头,他走后我才敢进来,近处一看才发现真的是你。”
刘昌南倒吸一口气,“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惹事,妳没事跑来儒家找什么目的,妳不怕被人抓吗?”
“我要是不跑来这儿,怎么遇见你呢。”小雪嘿嘿一笑,眼睛转了转,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我来中原找了妳们大半年,路遇一伙土匪,被儒家的言行一先生救了,他借我竹林暂住。我知道妳一向喜欢热闹的地方,东淄很适合妳闹腾。我记得妳姐以前曾资助了一个中原商人,好像就在东淄,他还是个有名的商贾吧。”
小雪点点头,“是啊,他是老江,我一来东淄就拿着姐姐以前写给他的信找他,姐姐在信里跟他说了咱们的一些事,不过没告诉他咱们是穿越来的。我以为借着他在东淄的势力可以找到老姐,结果空欢喜一场,她不在这儿。”
“她那个性子,要是这么容易被我们找到就不是妳姐啦。唉,也是啊,出了那种事,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原谅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她离家出走会多久。”刘昌南无奈道。
“一定很久,否则咱们也不用跑到中原啦。”小雪双手叉腰,气愤道:“老姐真不让人省心,多大了还玩失踪,也不想想我们找她有多辛苦。”
“她一直如此,又不是第一次了。”刘昌南拍拍她的肩膀。
她歪着头,想了想,也是,老姐一直如此,古里古怪的,以前不是玩失踪就是找不到人影;爱跑,总让人找不到她的踪迹,只是再怎么不见踪影,她也会提前留下信让她们放心,或者失踪两三天就会自个回来,哪里像这次,大半年了还不见人影,她是真的离家出走了。
“能在这里见到妳也好,省了我不少时间,以后不准再惹事了。我跟妳去见见那个老江吧,他应该替妳料理了不少事吧。”刘昌南又说。
小雪风轻云淡的说:“也没什么,就是他跟老姐一样,有点儿啰嗦,我这次出来还是瞒着他的。”
刘昌南眯起眼,问:“妳确定妳没干别的事,嗯?”
“你那是什么眼神?”小雪见他脸色微变,心道大事不妙。
刘昌南说:“妳的武功我还是知道的,要想偷溜进儒家还在这里迷了路,妳觉得妳那三脚猫的功夫能行吗?”
小雪一听有人贬低自己的武功,不高兴了。“什么叫三脚猫!你会说话吗?”
刘昌南不理睬她的气愤,继续问:“说,谁把妳带进来的?”
她刷的拉下脸,有点委屈:“还能好好的做朋友了吗,怎么弄得跟审犯人似的。好好!我坦白从宽行了吧,是有人带我来的,不过他一把我带进这里就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丢下我一人,否则我也不会迷路呢。”
“他?”
“是我在中原遇到的人,如今跟我住在一块儿。”
“是个男的吧。”
“你怎么知道?”小雪眨眨眼。
刘昌南说:“妳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定是那人欺负过妳,寻常女子是不可能气到妳的,也只有男人了。”
小雪垮下脸,怏怏道:“别提了,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运才会认识那种人。”
“看来妳这半年过的不错,懂得隐忍了。”刘昌南和气地说。小雪不乐意了,她气得瞪他,“你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啊,我以前不隐忍吗,再说忍什么的哪里好了。”
“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太过锋芒毕露并不好,还是小心点。”他微微叹气,以前这丫头就不知节制,四处惹事,没少给他们找麻烦。在大胤如此,在这里也是如此;地方大了,也够她闹腾,但事后麻烦恐怕不易解决,他们在中原没有什么势力和人脉,可谓是人生地不熟,他当然要担忧了。
只是某人却不是他这种小心谨慎的人,小雪是很聪明,太过年轻,向来不计后果的做自己喜欢的事,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在这上头,但依旧屡教不改。
“我们回去吧。”她突然沉下语气,似在乞求他什么。
刘昌南笑容不减,又抚摸了她的头,“小雪,妳姐不知所踪,没有她,我们回哪去啊。”
她抬起头,眼中有泪光晶晶,唇角扯了个难看的笑,“对啊,姐姐不在,我们回哪去。大胤不是我们的家,她不在那儿,哪里都不算我们的家。”
“会找到的。”刘昌南温声细语,轻轻抱着她。丫头还小,对他们的依赖还在,他不会放着她不管;姐姐不在的日子,她过的不比他好到哪去。
被人安抚过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酸苦的滋味泛出心海,小雪平静内心想哭的冲动,她从他的怀里出来,凛然正气地一拍他的肩膀。“阿南,竹屋寒酸,跟本姑娘去老江那儿吧。”
他见她这般模样,她这不似女孩家的婉约让他忍不住笑出声:“妳还真当那里是妳的家啊。”
“虽然不是我们的家,但本来就是我们的,当初姐姐助老江兴盛商业时就签好了契约不是,只要老江一家的产业长盛不衰,他就得奉姐姐为大东家。这金银商会是他经营的,明里是他的,其实真正的主人是姐姐。我作为姐姐的亲妹妹,你作为姐姐的家人,当然也是半个主人啰。”她一本正经地说,拉着他的手就往门口走。“等等。”刘昌南停了下来,松开她的手往回走。
“你去干嘛?”她在后头问。
他答:“我好歹在这儿借住许久,走时该给这屋子的主人留一封信才行啊。”
“麻烦!”她冲他吐吐舌头。
三
刘昌南留下书信,不辞而别。
言行一傍晚回到竹林小屋,里面空荡如也,不见友人。他看到桌上的信,上面写着简短的一句话——朋友已找到,我已归去,多谢照顾,来日再报。
两个月的相知之情,一张纸了结。言行一苦笑,还是太过自信,一位请师傅出面就能劝他入了儒家,看来他这个英才与儒家真的无缘。
“罢了,罢了。刘兄,你既已找到想见的人,我又何必相逼。”
言行一守好信,淡淡地望了一眼外面的园圃,西红柿早已被摘完,藤蔓枯萎却被人打理的很好;丝瓜南瓜到了季节,长得喜人,个头又打又长,定是个好瓜蔬菜;还有茶叶,架起的竹箩一层又一层,晾着摘好的茶叶,这悠然自得的田园气息无一不昭显着住在这里的人何等的精细淡然。
可惜,蔬菜的主人再也不可能种菜植花了。
他已经走了,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一院子的农果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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