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变得寂静无声。
“你是……谁?”她抬眼,盯着面前这秀美绝伦的青年,一时间微微愣住。
这人生的极好,剑眉星目,眸色深邃,即便清冷淡漠,也让人觉得恍若谪仙。
可她知道,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从未!
“子衿……”他低眉看她,眉眼温柔了几分:“莫怕,有我在。”
这时她的幻境,是她的从前,所以,她不认得他,不知道他是谁。可他却是知道,他要护住她,无论如何。
青年的声音,仿若魔咒一般,听得她眼眶发酸,心中更是有一股暖流,四处窜动,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然而,随着司言的声音落下,楼霄那头,依旧朝着苏子衿拉紧弓弦,飞射羽箭。
战王爷和战王妃,已然有些分身乏术,虽是在幻境中,可若是受了伤,中了箭,也是真真实实的。
于是,就在一霎之间,羽箭飞射,转瞬便贯穿了司言的肩头。因着在幻境的缘故,他抱着苏子衿,两人便双双坠入悬崖。
风过耳,惊醒了深处迷茫中的苏子衿,她无措的看着司言肩头染了鲜血的羽箭,眼泪竟是徒然便落了下来。
“子衿,莫哭。”司言伸出手,温柔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凤眸一片深沉。
哭?苏子衿一震,有些惊异于自己忽如其来的落泪。她并不是容易落泪之人,即便经历方才是事情,她也丝毫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嘤嘤哭泣,可如今这泪水……又是怎么回事?
不待苏子衿深思,下一刻,两人便就要落到药王谷的寒池之中。司言眸光一顿,便立即运气,一掌打在了石壁上,随即他搂着苏子衿,借着这股反弹的内力,稳稳的便落到了不远处的雪地之上。
一触到地面,苏子衿便立即推开司言,两人稍稍拉开距离后,她才蹙起眉梢,不解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看着苏子衿的动作,司言面色却是依旧淡淡。
“司言!让她……复记……让她恢复……记住!”只这个时候,虚无的空气中,忽然传来墨白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显然有些像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但司言却还是听得清楚,墨白是说,让苏子衿恢复记忆,也就是说,让苏子衿记起之后的一切,知道自己此时正在幻境之中!
……
……
与此同时,幻境外,墨白忽地一个踉跄,随即便‘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怎么回事?”闻人牙惊道。
在墨白之前,战王夫妇也随之从幻境中被隔离开来,也就是说,现下还在幻境中的,便是司言、苏子衿,还有一个苏墨!
看了眼急切的战王爷和战王妃,墨白脸色微沉,道:“苏子衿的执念太强烈了,现下她强行改写了幻境,我已然无法控制了。”
“什么?”闻人牙听了,不由大惊失色:“你是不是先前耗损了修为?”
闻人牙是墨家的人,自然知道幻境通常不会被何人篡改,即便执念再强烈,也没有制幻之人来的厉害。可墨白如今这般,俨然便是毫无预兆的被推出幻境之外,再加之他吐了血……闻人牙便知道,除非墨白损耗了极大的修为,否则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显然,闻人牙的猜测并没有错。墨白给七宝撒的粉末,其实是凝结了他修为的,而如今苏子衿的执念太深,整个便凌驾于他所造的幻境之上,如此一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战王妃凝着眉梢,显然极为担忧。
看了眼依旧紧闭着眼睛,坐在床头的司言,墨白深吸一口气,回道:“我出来之前,告诉过司言,只要他唤起苏子衿的记忆,两人便可顺利从幻境中出来。”
“那酥胸呢?”喜乐凑上来,歪着脑袋问道。
“苏墨……想来他已然被困在幻境之中。”墨白拧眉,道:“只有将他带回大景,找到在幻境中,幼年的他……并且让幼年的他回忆起一切……方可将他唤醒。”
但凡被迫留在幻境中,且想要从幻境中走出来的,其实都要自幻境中唤醒那个自己。
“国师,让我们来罢!”战王爷看了眼担忧的战王妃,便问道:“可还能够将我们送进幻境之中?”
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渍,墨白一边摇头道:“进过同一个幻境的人……不能够再进第二次。”
苏墨是被留在苏子衿的幻境之中,所以必须要再一次从苏子衿的幻境中入手。可战王夫妇显然已是没有机会再入幻境,要入幻境,且能够找到苏墨的,只能够是苏子衿和苏墨共同认识,且相较熟悉的人!
“苏彻,书信一封,让阿宁赶来罢!”战王妃叹了口气,现下,也只有苏宁可以入这幻境了。
“来不及。”墨白将手中的帕子丢在地上,圣洁的容颜有阴霾浮现:“但凡陷入幻境,十日内无法将其唤醒,他便永远都醒不过来!”
正因为如此,制幻才危险,且还是秘术。
就在这个时候,喜乐忽然说道:“我来!”
说着,她看向战王夫妇,嘻嘻一笑,即便一身黑衣,也瞧着极为明媚。
她和苏子衿也算是好友,和苏墨更是时常呆在一处,在场的,也只有她合适了。
“不行!”闻人牙瞪着眼睛,不悦道:“喜乐,你不能入幻境!”
现下墨白修为耗损,且方才又被幻境反噬受了伤,如此状况,闻人牙怎么着也是不会让喜乐冒险。
闻人牙的担忧,战王爷显然看的出来,虽说他救子心切,但也明白,不能够无端的便让喜乐也陷入危难之中。
叹了口气,战王爷便道:“闻宗主说的不错,喜乐姑娘不能冒险。”
“喜乐姑娘的仗义,我们苏家铭记于心。”战王妃也跟着点头,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只是,这入幻太过凶险,喜乐姑娘不宜进去。”
瞧着战王夫妇的明理,闻人牙心中深感欣慰,然而,他这想法堪堪冒出,便听喜乐歪着脑袋,略显豪迈的便笑了起来:“其实吧,我是自个好奇,想看看这幻境生的什么模样,至于救酥……苏兄,不过就是顺带罢了。”
一边说,喜乐一边笑眯眯的咧着嘴,犹如冬日暖阳一般,融化人心。
“不行,”闻人牙脸色一变,故作凄惨道:“喜乐,你爹我就你一个闺女,你这是要伤爹的心吗?”
“哎呀,爹!”喜乐无奈,却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道:“咱们混江湖的,可不能怂啊,这人一怂呢,就走不远!”
“谁跟你咱们?”闻人牙哼道:“你老子可是隐居人士,逍遥快活!”
“我呸!”喜乐不屑,挑眼:“爹,你一年呆墨门几日啊?还隐居人士!”
喜乐的话一落地,闻人牙便顿时便呛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出声,道:“嘿,我说你这丫头……”
“咳!”就在这时,墨白打断了这两父女的话,清俊的脸容浮现一抹笑容来:“我虽是受了点伤,但也不至于连个幻境都造不出来罢?只要休养一日,便可恢复过来。”
他其实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今日苏子衿的执念,超出了他的意料罢了,但这倒是无妨,稍作休息,吃几颗丹药的,也就很快恢复元气了。
瞧着墨白的模样,喜乐便笑道:“那咱们明日来罢,让我也瞧瞧幻境是个什么模样!”
那轻松的笑容,看的闻人牙直头疼不已,可他看的出来,喜乐这一次,显然必去不可,而这么些年,他也从来拗不过这丫头……
叹了口气,闻人牙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坐在凳子上的苏墨,心中思索着,这小子到底给他闺女灌了多少迷药……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喜乐这么一闹,便也就少了几分压抑。战王夫妇见喜乐这般,心中既是开心又是歉疚,于是,便听战王妃道:“喜乐姑娘大恩,我苏家无以为报。”
言下之意,她其实想说,无以为报,只能将苏墨以身相许了。
闻人牙听了心中自然知道战王妃的意思,可他这时,倒也想知道,喜乐与苏墨,是不是两情相悦。
这股子好奇心的驱使下,便令他顿时沉默下来,伸着脑袋等着喜乐的回答。
然而,下一刻,喜乐却是一愣,随即极为豪气的便摆手,笑道:“王妃客气,客气!我们江湖中人,自是侠肝义胆,为朋友两肋插刀!”
一声为朋友,让战王妃的心凉了几分,却是令闻人牙的眉眼,舒展开来。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
……
那一头,轻衣和百里奚正在外头候着,南洛不知何时,也跟着到了院落之外。
听说苏子衿出了事情,他心中唏嘘,却是不知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慰问,想了想,他便找上了百里奚,打算自他口中得到什么信息。
拍了拍身上的女装长裙,南洛笑着问道:“百里,听说你们找了假慈悲回来?”
“嗯哼!”百里奚闻言,眼珠子却是一转,只点头应了一声,却是不回答仔细的事情。
在他看来,南洛估摸着还是喜欢苏子衿,而墨白对苏子衿的欢喜之情……他也是堪堪得知,毕竟他虽为人大大咧咧,但却不是傻帽,瞧着墨白对苏子衿的关心与担忧,他心中便一清二楚起来。
“百里,你今儿个怎的怪怪的?”南洛嫌弃的皱起眉头,要是放在平常,百里奚这大嘴巴估计早就开始跟他扯犊子了,怎的现下如此安静,一副隐瞒着什么的模样……委实叫他瞧着怪异。
“没有呀。”百里奚哈哈一笑,摸头道:“我眉头都这样,你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我了。”
只是,一旁整理着药草的轻衣见此,却是不着痕迹的挑眼,心中暗自摇头,百里奚这人,心直口快,但凡他在撒谎,都少不得要摸摸脑门子,如此一副心虚的模样,除非南洛脑子缺根筋,否则不会看不出来。
心中如此想着,轻衣便竖着耳朵,等着南洛反应。
然而,超乎她预料的是,南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思索了一番,才跟着嘿嘿笑起来:“这话好似有些道理呀!”
一句话落下,轻衣不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难道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百里奚那头,虽说是跟南洛谈话,但心思却还在轻衣的身上,乍一瞧见轻衣恍惚,便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扶住轻衣。
一边挽住她的肩膀,他一边蹙眉问道:“小轻衣,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百里奚的声音,很是温柔,听得轻衣有些脸热,随即她抬眼看向他,却见这少年郎生的极好,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眸底满是情愫。
心中顿时便漏了一拍,可不待她反应,南洛那头却是吹了一声口哨,调侃道:“啊呀呀,不得了,咱们百里也会知道温柔啦?”
百里奚这厮,向来三句骂娘,五句动手,跟他认识这样久,南洛倒是第一次瞧着他这样小心翼翼,如此温柔的模样。
百里奚原本还见轻衣愣愣的瞧着自己,就要入迷的模样,南洛那嗓音一出来,顿时便让轻衣醒悟过来,随即她皱着眉头,径直便推开了百里奚。
这一反应,顿时便让百里奚恼了。
只见他转过身,咬牙切齿,怒吼道:“娘娘腔,你他娘给老子滚!”
打搅了他的好事,他恨不得将百里奚揍上一顿,用以解恨!
南洛显然不知所以,瞧着百里奚忽然炸毛,他便不由摸了摸鼻子,哼声道:“你以为老子稀罕啊?滚就滚!”
说着,南洛便提起自己的裙摆,打算离开。
这个时候,却见闻人牙和喜乐两父女,走了出来。
喜乐一瞧见南洛便不由诧异起来,惊道:“哎呦喂,南洛,你特么又穿女装啦?”
要说南洛喜爱穿女装这件事,大概还是要从他幼年时候,大概五六岁说起,从某个时期开始,他便莫名的对女子的服饰爱不释手,什么金银珠钗、绫罗绸缎,统统是他的心头好。
为了这件事,疆南的皇帝也曾狠下心,将所有女子的服饰都收了起来,可那一次,南洛却是径直绝食,抗争到底。
因着心疼儿子,疆南皇帝便败下了阵来,只是和南洛约定,不准穿着招摇。于是,南洛便妥协了,但凡正常时候,他都以太子身份出面,而一旦夜深人静,无人窥见之际,便又悄然换上了女子的装束,瞧得疆南皇帝一度以为,南洛也许在取向问题上……有些不同寻常。
“本太子喜欢!”南洛闻言,却是丝毫不觉害臊,反而秀丽的小脸一昂,瞪了眼喜乐。
“啧!”喜乐嫌弃的看了眼南洛,倒是不想再说什么。
“闻伯父啊!”南洛眼珠子一转,便忽然道:“喜乐这些时日在烟京,可是浪荡了!”
说着,南洛便朝着喜乐,扮了个鬼脸,一副坏心的模样,却只得到喜乐仿若看智障一样的眼神。
闻人牙看了眼南洛,倒是不像在瞧一个太子,只听他道:“喜乐不是素来都这般?”
闻人牙的回答,顿时便让百里奚心中暗自缓了几分,随即他低眉看向轻衣,见轻衣懒懒的笑着,心中顿时温暖一片。
这一头,南洛闻言,却是摇头,噘着嘴,说道:“闻伯父不知道啊,喜乐可是时常随着苏墨一起饮酒作乐。”
“这个我知道。”闻人牙点了点头,随即淡淡道:“太子若是无事,我和喜乐便下去休息了,赶了几日的路,很是疲惫。”
一边说,闻人牙便看了眼喜乐,示意喜乐随着他离开。
喜乐见此,便笑嘻嘻的瞧了眼南洛,显然有些嗤之以鼻。
紧接着,她便跟着闻人牙,离开了此处院落。
还没有走多远,闻人牙便忽然道:“喜乐,你同苏墨交好,爹不反对了。”
这话,有股深思熟虑后才得到结论的感觉,让喜乐听着,便是一愣:“爹,你说啥呢?”
“我说啊,你还是跟苏墨交好罢,太子那模样,我不甚喜欢。”闻人牙沉声说着,语气极为认真。
若说他之前对苏墨不满意,可现在瞧着南洛穿着女装的模样,他便觉得不忍直视,连带着对苏墨,也倍增好感了。毕竟喜乐素来喜欢和南洛玩闹,若是喜乐对南洛有意思,可就全完了啊!
可这声音不大不小,正让院中所有人都听个正着。
百里奚‘噗’的一声,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因为笑的太厉害,径直便捂着肚子,弯下身子。
而轻衣闻言,亦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音。
唯有南洛瞪大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暗道这父女两一个样子,都是来扎他的心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