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人也该是我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事要问她。”虞浩霆避开他的目光,那方手帕握在手里,像呵在掌心的一只雏鸟,怕伤了它又怕失了它。他想起方才她看他的眼神,想起他方才骤然萌生的念头,他自己也忍不住憎恶自己,他不是想要那样的,他只是想问她一句话。
“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邵朗逸清寂的笑容如云缕后模糊了边缘的弦月,“等沣南的事情了了,我会跟参谋部请辞。”
虞浩霆愕然:“什么?”
“没什么,我累了。”邵朗逸慢慢解了硬挺的戎装领口,“你也知道,这几年我做的事,没有一件是我自己想做的。”
虞浩霆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那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邵朗逸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或许,回去把我的学位念完?”
虞浩霆刚刚勾起唇角,那微笑还未划开就冻住了:“那……”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邵朗逸尽数堵了回去:“我的夫人和孩子,当然跟我一起走。”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的怜悯:“浩霆,算了吧。你和她……早就没有可能了。”
早就没有可能了。是有多早?从他初见她的那天开始吗?那这些年,他和她算是什么?他自言自语般沉沉问道:“为什么……”
邵朗逸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了一停:“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何必还要追问缘由呢?”
她是戴季晟的女儿,他们注定了不该有任何一点交集,即便是没有南园那场意外,即便是没有小霍的一片痴心,即便是没有他的一错再错,他们也不会有一个圆满。
邵朗逸走的时候,唐家仍然很热闹,甚至跟他谈笑寒暄的人都喜乐融融得略有些过分,他应付得就越发漫不经心。从唐公馆出来,一弯新月全然匿入了云影,星星点点的雨痕无声落于车窗。
邵朗逸凝神看着窗外,忽然问道:“剑声,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喝酒的地方?”
浅碧的酒夹着淡淡梨花香,绵绵入口,一点涩一点凉,叫他想起那年他们在绥江,他握着她的手,眼眸明亮如星光,她对他说:“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那山路上的梨花你不要动。”
那一路梨花想必是她极心爱的吧?或许,他也该寻一处有梨花的春庭来藏她?
他摇头失笑,就算他寻来,也只会叫她徒增伤感罢了。
今晚他看见她的时候,她眼里有委屈,有恼怒,有强忍的泪,有战栗的疼——他竟是觉得羡慕,她从没有这样汹涌浓烈的感情对他。
他和她,困顿如斯,他竟是觉得羡慕。
人人尽道断肠初,那堪肠已无。
原来,能演一出悲剧也是种难得的运气。
他仔细去想他这一次的决定,这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无论是对他,抑或对她。
只是,他有没有过一点私心闪念呢?
他说:“只要你开口,我有的,都是你的。只怕你不稀罕。”
她答:“那倒也未必。”
就在他对她说“不如你嫁给我”的那一刻,他有没有过一点私心闪念呢?
孙熙平在赊月阁外的回廊里绕着圈“散步”,远远看见邵朗逸,赶忙迎了上来:“三公子,夫人在里头等您,好像……不太高兴。”
邵朗逸点了点头:“你在这儿等我。”
顾婉凝卸了妆,身上的礼服裙子也换掉了,穿着柔白薄缎旗袍的侧影隔帘而望,唯觉沉静温柔。只是等邵朗逸打了帘子进来,才发觉她眉眼间尽是孤冷:
“我明天就去订最近的船票,先和你说一声。”
“你现在还不能走。”
顾婉凝起身走到他面前,声线微有些发颤:“你这场戏,是要做给谁看的?”
“你记不记得那天在邓山,给一一送了块玉的那个俞先生?”见婉凝敷衍地点了点头,邵朗逸接着道,“他是戴季晟的人。他们想让我学我二哥。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的她都想到了,只是不防他突然问到自己,顾婉凝先是一怔,既而漠然道:“我不懂,也不关心。”
邵朗逸微微笑道:“你不担心我真的学我二哥啊?”
“他能给你的,不会比你现在有的更多,你何必要多折腾一遭呢?”婉凝的声音更低了低,“况且,你们是兄弟。”
“本来是这个道理,可现在不一样了。”邵朗逸觑着她莞尔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从来祸水是红颜,是吧?”
她的眸子遮在了繁密的睫毛下,唇角扬起一个殊无喜色的“微笑”。“反正我要走了,你们想怎么样是你们的事。不过——”她暗暗咬了下嘴唇,“我听说那个戴司令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未必会信这种把戏。”
邵朗逸的眼波在她身上徐徐漾过:“饵足够漂亮,再小心的鱼也忍不住要试一试。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疑心,总抵不过贪心。”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她,是穿饵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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