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现实情况分析,侯大贵不傻,自然懂得他所言不差。不过,一想到破城立功之事成空,他还是极为不爽,忍不住吐了口唾沫进炉火,立刻“滋滋滋”引起一阵焦臭气味:“拿不下遂宁,就立不了功,立不了功,我如何在主公面前为你求职?嗯嗯,你自己掂量着办。”
虽然赵当世将惠登相以及熊万剑、张妙手收于帐下,并授以重职,但哪个不明白,对于这三个昔日与自己平起平坐之辈,赵当世是明宽暗防。熊、张二人还好些,虽然有参谋掣肘,但至少顶着个千总也有部分实权。可作为三人中来头最大者,惠登相的境遇连他二人也不如,仅仅得了个“参谋”的职务。参谋是什么?实实在在没有兵权的副职。说难听点,千总听你的,你还有一席之地,千总瞧不上你,你在营中就半点话语权也无,底气甚至连手里有兵的把总、百总也不如。
当初,白蛟龙还在时,惠登相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各种排挤。不但营中重大军务不会让他参赞,就连日常军事章程,他也没有任何插手的机会。偶尔为了照顾赵当世设立“参谋”这个职位的面子,白蛟龙会叫上惠登相商议,但每每都是一场会议从开头到结尾,惠登相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全程都没机会发表意见。纵然有时强行抓住机会发言一二,白蛟龙以及营中各军将依然置若罔闻,浑然不觉一般。这种冷遇自然不是曾经纵横一方,带兵万千的惠登相所能忍受的。
故而当白蛟龙死讯传来的那一刻,脸上凄然的惠登相实则心中无比欢欣鼓舞。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没了,他松了口气,同时也立下决心,提醒自己绝不能再让另一座大山压上来。他之所以义无反顾杀周清、投赵营,就是为了给自己再搏个前程。他还有野心,决不允许自己再混吃等死、任人宰割下去,他希望能在赵营中重拾自己昔日的“辉煌”。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给自己定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将“参谋”这个职位转虚为实。
白蛟龙不幸被杀后,这老本军前营虽说有侯大贵兼任千总,但侯大贵毕竟主职在于总兵,权责甚广,对于一营的管理无法躬亲入细。而惠登相则凭借侯大贵的信任,逐步将前营的各种军务揽在了自己手中。可以说,及至目前,侯大贵仅仅只保留名义上对于老本军前营的兼任,实际营中各种军务,事无巨细,都已牢牢掌控在了惠登相的手里。所以,惠登相的这第一个目标算是完成。
既然掌握了前营的实权,惠登相的下一步便着眼于让自己名正言顺起来。考虑到限制自己的军权是赵当世定下的方针,所以这一目标实现起来的难度较前者无疑大大跃升。然对于惠登相而言,这是他“东山再起”征途上的重要一步,只有成功踏出了这一步,他才有机会从容攫取更多的权力。
反过来对侯大贵,既然已经将惠登相视为自己手下的“鹰犬”,那么替惠登相谋取实权也是对自身势力的一种加强。毕竟,郭如克、白旺等追随徐珲的军将们在军中可都是有实打实兵权的人物,侯大贵可不愿意自己忙活了半天,提拔拉拢到身边的全都是些一无所有、全靠吸自己的血才能过活的破落户。
那么如何才能让赵当世回心转意,肯重新放权给惠登相呢?
二人不谋而合,都想到了一个法子——立功。
赵当世很早就在营中立下“唯才是举、任人唯贤”的规矩,也就是说,只要你为赵营立下了实实在在的功劳,甭管你什么出身,都会给你提拔与奖励。最明显了例子莫过于那些从朝廷投顺来的降兵降将。侯大贵与惠登相都认为,只要立下了足够大的功勋,赵当世没有理由不一视同仁。正所谓“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在他们看来,比起吴鸣凤、蒲国义等被逼上梁山的朝廷旧将们,赵当世理应更加信任同为流寇出身的惠登相等人才是。
这也即惠登相为什么一心想找侯大贵做靠山的原因。因为纵观当前赵营的上下人物,能给予自己上升通道以及翻身机会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回到当下,面对侯大贵的冷言质问,惠登相并不慌张,不急不缓说出了自己的解释:“侯帅,拔城之功没有,咱们未必不能立下其他的功劳。”
侯大贵粗眉耸动,瞪着他道:“啥子意思?”
惠登相吸了吸鼻子,一本正色道:“天亮前,有塘兵来报,在县城城楼上发现了宋司马。”
“宋司马?”原本俯身的侯大贵闻言顿时立起身子,语带惊讶,“这贼撮鸟害了郝摇旗,投顺了官军不久,居然就混到了这般地步?”
惠登相摇头道:“我亦疑惑,只怕是遂宁兵缺将,姑且用他。不过当前这并非重点。据那塘兵描述,城上来回巡视那疑似宋司马者脖中绑着一条红丝带,这不就是宋司马的招牌?”
宋司马怕冷人尽皆知,又因脖子细长,故而绑条红带以保暖。侯大贵此前都为此取笑过他多次,这时听惠登相说出如此明显的标志,无复怀疑,点头道:“若果真见着了脖间红丝带,那必是宋司马那贼撮鸟无疑。”说着,略一沉思,原本喜上眉梢的神情顿时又消减不少,“我知你说立功的意思,只是这厮守在城里,要拿他,还不得攻破县城?如此,又有什么两样!”
看着侯大贵一副“你是在拿老子寻开心”的不悦脸色,惠登相摇头道:“此言差矣,攻城难,获宋司马易!”
“怎么个易法儿?”面对有可能到手的功劳,侯大贵表现出了罕见的耐心,强忍着烦躁继续问下去。
惠登相笑着说道:“侯帅难道忘了,咱们军中,还有一张好牌没打出去。”
此一语,惊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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