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破阵第九

和糖果图案的戒指，看上去极其无害娇贵，却能在下一秒就从怀中掏出M36，以一个精准的点射置人于死地。

    人们都带着隐秘的敬畏私底下传说，道是科迪莉亚·弗莱曼枪法奇准，也极快，毙命于枪下的人还带着茫然的表情与微笑做出个开口说话的动作，才能发现自己已经死去。

    在忍辱负重十二年之后，那个爱美衣华服，开豪车，骑快马，此外还打得一手好枪的上任首领的正统血脉，弗莱曼家族眼下最名正言顺、没有丝毫阻拦了的继承人，终于霍霍磨刀，胼手砥足，在黑暗里对着弗莱曼家族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直到她确认无一血亲存活的时候，才登上了那个已经空了四五个月的首领的位置。毫不夸张地说，全欧洲的、与弗莱曼可能有一丁点儿牵扯的人全都松了口气。这种你明明知道是谁干的，却真的一点儿证据也找不到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她走过三重雕花大门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她的父母有彼此，还有她这个拖油瓶，亚历克斯身边有一帮忠心耿耿的护卫们，甚至历数代代首领，再怎么差都有个人陪着——

    只有化作了黑猫形态的维克托利亚蜷在她怀里，陪她登上那个终于稳固了的位置。

    维克托利亚从她柔软的怀里仰头，看着科迪莉亚消瘦了许多却依旧好看的要命的下半张脸，心头就重重一跳：

    原来只有我陪着她，只有我一直陪着她啊。

    维克托利亚是一只吸血鬼，来自极北之地——俄罗斯的小姑娘完全没有那种战斗民族常见的深邃眉目和高挺鼻梁，反而在外貌上更偏向于东方人，黑色的长发柔软又富有光泽，眼角微微下垂，只要她半敛起眼睛就再无人能看见那双明显是异族的鲜红的双眼。

    从科迪莉亚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直到她陷入长短未知的沉睡之后，她一直是这个样子，手和脚都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穿着蓬蓬的小裙子扎着双马尾，更让她的年龄小了好几分。科迪莉亚尚为六岁幼童的时候，在那个暗夜里与她第一次相见，她就这样带着还没擦干净的、沾着鱼片的嘴转过了头和科迪莉亚打了个正照面，笑起来的时候又温和又可爱，眉眼弯弯，清秀动人。

    只不过直到后来，科迪莉亚已经成长为了黑手党著名的女首领、再也不穿那些粉红的浅蓝的带着猫咪和草莓图案的裙子的时候，维克托利亚还是第一次她们初见时的样子，穿着暗色的小裙子撑着精致的阳伞，鲜红的大眼睛眨啊眨地看向她的时候，科迪莉亚就觉得心里钝钝地一疼，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也有意无意地问过这个和自己相伴了好多年的吸血鬼小姑娘：“维姬，你喜欢怎样的人啊？”

    维克托利亚当时正在咬牙切齿地和最新买回来的鱿鱼条作斗争，乍闻此言，连个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地回答她：“哦，要脾气好的同族就好！最好力气大一点能帮我撕开这个包装袋——”

    科迪莉亚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去，接过了那个被撕得不成样子却还没打开的真空密封袋：“笨蛋，你不会对着缺口撕吗？”

    看着维克托利亚一脸饗足跑出去的样子，科迪莉亚也只是叹了口气，捂住自己的眼睛轻轻笑了一笑，深蓝色的眼睛里隐隐约约好似有那么一点儿水光，却又转瞬即逝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科迪莉亚·弗莱曼，你真是差劲，真让人恶心。她在心里暗暗斥责自己，就算你们能在一起，等到你七老八十了，维克托利亚还是这幅豆蔻年华的样子，你对得起她么。

    也无怪乎她会想要同族，是不是？

    其实要是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也没什么，青春时期的懵懂到了后来，又有几个能作真的？没准再过个几年，科迪莉亚的身体就要被维克托利亚的血液需求给拖垮了，人死如灯灭，谁还能知道这位女首领对一位异族，怀抱过怎样的感情呢？

    结果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有不测风云。

    先倒下的是维克托利亚。黑色长发的少女还和她们初遇的时候一模一样，连头发的长度都没有长长分毫，脸上平白地就多了丝死气，她执着一路飙车回来的科迪莉亚的手，微微垂下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倦意：

    “科蒂，我马上就要进入沉睡了，什么时候醒来，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我看着你。”科迪莉亚哆嗦着手，将不小心垂在她脸上的白金色长发拂开，动作小心翼翼地就像是对待稀世珍宝：“维克托利亚，我发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维克托利亚摇了摇头，轻声问道：

    “哪怕你将来结婚了，也会守着我直到我醒来吗？如果我醒来，就变了一幅模样，你还会认得我吗？换句话说，科蒂……”

    “你以一介人类的寿命，能等得到我醒来吗？如今威风八面的首领，还能容许一个见证了她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的异族的存在吗？”

    科迪莉亚就愣住了，她看着慢慢合上眼的小姑娘，心里一会儿冷，一会儿怒，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维克托利亚——

    我竟然没能将你这样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性格，这种视万物如草芥的心思，焐热半分！

    她哽咽着吻上维克托利亚的额头，诉说着冰冷又甜蜜的话语：

    “维姬，等你死了……”

    “我就忘了你。”

    科迪莉亚今年二十八岁，未婚。这在里世界已经很罕见了，可是囿于她尊贵的地位和向来出名的、不怎么好的脾气，也没人敢去催她。家族里那些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老人们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只好委婉地问她身边的那位小秘书道，我们的首领有没有想与其共度一生的人呢？

    维克托利亚徒手折断了一根钢笔，挤出个杀气四溢的甜甜的微笑：

    “我觉得没有。”

    “她竟然敢忘了我！”一只皮毛光鲜更胜以往的大黑猫蹲在墙角，对着聚成堆的花猫黑猫白猫们咪呜咪呜地大声抱怨：“Excuse 咪？我只不过是花了几年时间进化了一下，想跟她同生共死好好过日子，她竟然就忘了我了嗷？”

    一只灰猫舔着爪子漫不经心道：“您已经说了好几个周了，换个话题呗？”

    “她都把头发染成了那个戈登家族的小兔崽子最喜欢的黑色了呜呜呜呜，她肯定是不想要我啦！她要去结婚了嫁人了，那我怎么办？”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一只和她体型无几的、硕大的大白猫提醒她：“你亲口说的耶。”

    “我是不喜欢她啊……我是爱她。”维克托利亚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的猫小弟们全都开始四下奔逃：“喂喂喂怎么了？跑啥呢——”

    一只手拦着她的脖子从地上抱了起来，那双被誉为“无边的星海”的深蓝的眼睛满噙着笑意看向她，修长的手指开始不怀好意地抓乱她一身油光水滑的软软的毛：

    “亲爱的维姬，我们好久不见了啊！”

    “喂是警察吗我要报警这里有人拐卖猫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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