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王夫人讨好王熙凤,王夫人根本就拉不下这个脸。
作为对比的就是,邢夫人虽然比王夫人年轻,可到底是王夫人的嫂子。求邢夫人虽然掉脸面,却不致于跟求王熙凤那样让王夫人难受。
所以,主动让邢岫烟住进大观园,已经是王夫人放下身段讨好邢夫人的最明显的表示了。
现在,马屁拍在马腿上,明明想讨好邢夫人的,结果变成坏了邢夫人的名声、把邢夫人往死里得罪,王夫人哪里不火的?
更别说,现在这流言把她王夫人也给扯了进去。尤其是到了后来,张氏许氏和贾瑚的死都跟王夫人扯上了关系,认为是王夫人想要捞钱、夺取爵位这才谋杀了这三位。
王夫人怕了。
她知道,如果这些流言不能马上压下来,如果这些流言传出去,如果官府找上门,她肯定是落不到好的,就连她的女儿,包括宫里的贾元春也会受到牵连,当然,王夫人仅剩的儿子贾宝玉也会一辈子顶着罪人之子的名头,不得翻身。
现在的王夫人已经知道了,御史能够闻风奏事。而就贾母的前面,住的就是陈御史一家。
王夫人又气又恨又怕,琢磨了两天,立刻做了反应。
王夫人一出手,大观园里的流言又变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邢大舅好赌着呢!听说,那没根没据的话,都是那个邢大舅在赌桌上说的。”
“好赌?难道……”
“就是就是!听说,他进京以来,正经事什么都没做,每天就往赌场钻。薛大爷若是邀请呢,他就去薛家蹭一顿酒饭,要不,就直接在赌场过夜!”
“天哪,邢大舅竟然是个赌棍!而且还是个嗜赌如命的赌棍!这赌棍的话能信吗?谁不知道,赌棍赌红了眼,什么房子地,就是老婆孩子都能往赌桌上放!大太太出嫁卷走了邢家的财产?要我说,是他把邢家的房子地都输掉了还不改这赌瘾,想跟大太太要钱去赌博,大太太拘着他,不许他去赌博,他从大太太那里拿不到本钱,心有怨气,这才会说出这种没凭没据无理取闹丧尽天良的话来!”
“就是就是。当初若是太太不管下面的弟弟妹妹们,自顾自地及笄嫁人走人,把邢家那几位舅爷姨太太和邢家的家当丢在大街上,我看邢家这几位舅爷姨太太能长大成人才有鬼!大太太对邢家已经够可以了,邢家却编排出这些有的没有的,可见是个人品不好的!”
“可不是呢,我也听说过这事儿呢。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邢姑娘自己也说,邢家没有房子地只能寄居寺庙。邢家都这幅样子了,邢大舅哪里来的银钱去赌!大太太的为人,肯定是不会拿钱给邢大舅去赌的?哎呀呀呀!难道邢大舅在外头赊账了?”
很快,大观园里对这些八卦有了结论。
别看史湘云站在邢家站在邢岫烟那边,可大观园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婆子们,还有那些带了脑子的丫头们,以及惜春都是站在贾玥贾琬这边,帮邢夫人说话的。
赌桌上赌红了眼,导致家破人亡的,也不是一家两家。这些,那些婆子们见得多了,就是外头买来的丫头们,也都是知道的。
更何况,贾家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脸面,贾母怎么都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娘家败落,甚至还有一个赌棍兄弟的女人。
所以,大家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邢夫人出嫁之前,邢家的日子还算不错的,邢夫人又厉害,有能够约束着弟弟妹妹,所以邢大舅那个时候并没有染上赌瘾,所以那个时候邢家有房子有地,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家底不够丰厚罢了。后来,邢夫人出嫁了,没人约束着邢大舅了,邢大舅染上赌瘾,把家底全都输光了,这才有了邢家人寄居寺庙的事儿。
当然,也有一种意见就是,邢大舅早就染上的赌瘾,邢夫人觉得邢家的东西留给邢大舅最后只会被邢大舅输掉,所以邢夫人才会把邢家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
这后一种传言虽然有受众,但是,提起的人真的很少很少,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是邢大舅把家业给输光了,这种传闻。
继邢夫人之后,王夫人也从流言里面脱了身,
只有邢岫烟在大观园里坏了名声。
她本身没有什么大错,却承担了大部分的后果。
王夫人不能确认这些流言到底是谁在传,又不能将大观园里丫头婆子们都撵了,自然就迁怒邢岫烟。
邢岫烟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生活水平掉了一大截。
首先,是自己的胭脂水粉没有了。
然后就是炭火也不够了,每日里送到她面前的洗脸水也是冰的,送到她面前的食物里面也掺着冰渣子。这寒冬季节,屋子里本来就不暖和,还吃了冷的东西,邢岫烟的手脚一天到晚都是冰的。去给长辈请安,邢岫烟的手还是抖的,根本拿不稳碗碟。
再后来,邢岫烟不给钱她就使唤不动屋里的那些丫头婆子们。
偏生贾琦之前给的银子,大部分邢岫烟已经送回家去了。那个时候,邢岫烟以为邢夫人贾琦会照应她的,所以,她听说连探春要添个菜都要给小厨房五百个钱,她也学着探春,并不吝啬。结果,邢夫人不管她了,她又没了钱,那些丫头婆子哪里不作践的?
大观园如今住着的这些女孩子,说聪明,她们也不是聪明绝顶之辈,至少,她们从来不会分析外面的局势,也没有这个机会;说她们不聪明,她们该知道的都知道。
很快,邢岫烟就被孤立了。
虽然大家有什么事儿都会叫上邢岫烟,不会让邢岫烟落了单,可是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转头过去跟邢岫烟说话——除了贾宝玉。
邢岫烟成了大观园里的壁花姑娘。
只是这一次,连平儿和探春两个也不帮邢岫烟了。
原著里,平儿还拿着王熙凤的旧衣裳做人情,送了邢岫烟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探春还给了邢岫烟玉佩等饰物,还引来薛宝钗说了一大通话。
可是现在,连王熙凤都站在邢夫人那边,如何愿意让平儿拿了自己的东西做人情还让婆婆对自己不高兴?
探春更是知道了王夫人厌弃了邢岫烟,哪里敢出头?
更别说薛宝钗了。
就是薛姨妈,在指点邢岫烟得罪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的情况下,哪里还敢为薛蝌求娶邢岫烟?不躲得远远的,已经算好了。
邢岫烟不得不开始典当衣裳首饰,先是贾琦送来的那几块玉佩几副耳坠子几只手镯,然后就是大衣裳。
先是雀金裘,然后是凫靥裘。
邢岫烟是南方人,本来就不适应北方滴水成冰的寒冬,更别说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加上她吃的也是冷的,住的地方也没有足够的炭火,这个在原著里被赞为淡雅如菊的女孩子,很快就寒冬里面感染了风寒,并且很快就转为伤寒。
贾母恐邢岫烟把伤寒传染给贾宝玉,立刻就让人把邢岫烟送回家去,还给了五百两银子做医疗费。
当然,得到消息的邢夫人和王熙凤也另外给了一个三百两一个两百两。
但是,这些银钱很快就被邢德全拿到赌桌上全部输光了。就连邢岫烟身上穿的那件银鼠褂子,还有那件大红猩猩毡的羽纱斗篷也被她的两个姨妈拿走了。
邢岫烟就这样,死在了这个冬天。
邢岫烟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距离贾琬的及笄礼没两天了。得到这个消息,邢夫人很不好受。邢夫人虽然讨厌娘家人,可邢岫烟终究是她的亲侄女儿。
就连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想到邢岫烟刚来的时候的模样,再想到邢岫烟离开之时的憔悴模样,再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夭折,心里也不好受,因此,都默默地陪着邢夫人掉泪。
邢夫人如此反常,如何瞒得过贾琦,贾琦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书,来宽慰母亲。
“娘,表姐的事儿,跟娘没有关系。娘无需如此。”
邢夫人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可是,可是,她还那么年轻,刚来的时候,脸色红润,模样也好,你嫂子还说,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得了去了呢!可谁想到,她竟然连一个冬天都没有熬过去……”
贾琦一面给母亲擦眼泪,一面道:“娘,也许表姐命中不该来京里呢?表姐本来就是年轻女孩子,自幼生长在南面,受不了京里的寒冷,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再者,如果不是流言,如果不是舅父说的那些坏话,如何会让母亲大动肝火?表姐原本是靠着母亲的名头得到那边的礼遇住进大观园的。连累得母亲坏了名声,因此受了磋磨,难道能全是母亲的责任?大观园里奴才欺负客人家的姑娘,难道不是二叔二婶那边的过错吗?”
说着,贾琦就对王善保家的道:“能够控制赌瘾的赌徒都是那一行的顶尖人物。如果舅舅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赌瘾,那舅舅家里就不会是那个样子。再者,母亲和嫂子给的银子,足够给表姐治病了。”
王善保家的一凛,道:“四爷的意思是……”
“你派个人去查一查,看看这些日子舅舅在家做什么。如果他还在赌场里鬼混,你就让你男人带着人,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还有赌场的人的面,把他打一顿!”
贾琦基本已经肯定,邢岫烟的死,跟邢德全有关。
王善保家的一震,见邢夫人没有反对,连忙小步跑地出去了。
贾琦坐在邢夫人面前,对邢夫人道:“娘,您莫怪儿子心狠。儿子就是这样的人,舅舅舅母姨妈表姐,这些人就是全加起来,也比不上娘一根头发。既然他们不知自爱还败坏娘的名声,那儿子也不会把他们当成亲戚。”
邢夫人一听,眼泪更厉害了。
当天晚上,王善保家的就回来通报了,邢德全果然在赌坊里,被王善保抓了个现行,王善保就按照贾琦的吩咐,将邢德全暴打了一顿之后,还把邢德全把女儿的救命钱、医疗费全部赌输的事情宣扬开了。
贾琦听说之后,立刻就道:“跟衙门打过招呼了吗?”
王善保家的立刻道:“回四爷的话,我男人去抓舅爷的时候,京兆府的沈衙役、李捕头、徐师爷都在,他们都看见的。赌场的人也证实了,这些日子,舅爷都在赌场里面鬼混,输了五六百银子。”
贾琦立刻道:“这样,也好。省得有人把表姐的死全推在我们的身上。”又让人去把他送给邢岫烟的那几件衣服找回来。
毕竟,那几件衣裳原本是给林黛玉做的,因为邢岫烟来得突然,这让给了邢岫烟。贾琦跟林黛玉商量,把那几件衣裳送给邢岫烟,就是害怕大观园里传出对邢夫人不利的流言来。
老实说,事情变成这个样子,贾琦也没有想到。
不过,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那几件衣裳,贾琦还是要找回来的。哪怕是烧了,也不能流落在外。
贾琦不希望最后把林黛玉也给扯进去。
邢夫人哭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好歹情绪稳定了些,结果,一抬头,看见王善保家的神色有些古怪,连忙就问了。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四爷,这是三姨说的。据说,舅爷和舅奶奶他们原本没有想着要进京的。结果,是听了薛家铺子上的掌柜说,我们老爷极为富贵,太太的儿媳妇又是四百万的陪嫁,这才起了让太太帮衬他们的心……”
薛家?
邢夫人跟贾琦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面闪过惊骇。
难道是薛宝钗?
邢家是听了薛家掌柜的话,才起了北上的心的……
邢家这一路上都是跟薛蝌薛宝琴同行……
听说薛蝌对邢岫烟很有好感……
怀疑不需要证据,更别说,薛宝钗的为人,邢夫人和贾琦都是清清楚楚的。
邢夫人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薛宝钗想讨好自己,所以私底下接了邢家人来,结果邢家得罪了自己,薛宝钗立刻袖手旁观,看着邢岫烟去死。
别的不说,当初邢家舅爷说邢夫人的不是的时候,就是薛蟠请邢家舅爷喝酒赌钱的时候。邢夫人毫不怀疑,以薛宝钗的心细程度,她不会看不到邢岫烟屋里的炭火不足的现状,以薛宝钗的财力和大方,她但凡对邢岫烟有一丝真心,邢岫烟也不会因为着凉而感染了风寒。
要知道,邢岫烟可是烧得迷迷糊糊的,被送回家的。
邢夫人勃然大怒:“好个宝丫头!”
在此之前,邢夫人的心里一直都不好受,她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大的气性儿,结果害了侄女儿一条命,也怪李纨管着大观园,竟然连下面的丫头婆子都没关好,导致邢岫烟感染了风寒,还在这么冷的时节被送回家,也怪弟弟妹妹狠毒,竟然不顾邢岫烟的生死。
可是这一刻,邢夫人所以的怒火都冲着薛宝钗去了。
眼看着邢夫人要冲出去跟薛宝钗拼命,贾琦连忙叫人把邢夫人拦下了,又对邢夫人道:“母亲,您这是何苦来!”
“你!死的是我的亲侄女儿!”
贾琦道:“既然知道根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不能翻出来?母亲只要高高坐着,吩咐几声,就能让薛家掉进万丈深渊。要给表姐报仇,什么时候不行?”
“你是说……”
“母亲忘了她哥哥吗?”贾琦淡淡地道,“母亲,表姐去了终究是去了。她在的时候,对母亲也不见多少恭敬,所以,儿子也不过给她一声叹息而已。可母亲为了这不相干的人磕着碰着了,您叫儿子怎么好?!”
邢夫人听了,愣愣的,慢慢地重新坐下,道:“罢了,罢了。都是我不好。明知道明年二月对你很重要,我还……”
贾琦笑笑,道:“娘,您想通了就好。眼下最重要的是二姐姐的及笄礼,如今我跟三哥都中了举,二哥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听说做得相当不错。娘,后儿个,二姐姐的及笄礼,您可不能出错。若是您放不下表姐,那就叫人去附近的佛寺给表姐烧个香、做场法事也就是了。”
邢夫人听说,也只得罢了。
这里,贾琦从邢夫人的上房退出来之后,还是让幽若去白云寺给邢岫烟点了一盏一斤二两的琉璃灯,只比龄官多了四两而已。
贾琦原本是打算让王夫人慢慢地把薛家压榨干净、让薛宝钗看着薛家一日日变得穷困然后被王夫人嫌弃,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的。
可是现在,贾琦已经不想用这种钝刀子了。
他决定,弄死薛蟠,给薛家、给薛宝钗一个狠狠地教训。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可惜,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就在这个时候,薛蟠得罪了柳湘莲,被柳湘莲暴打了一顿,柳湘莲跑了,薛蟠呢,也想躲羞,因此借口贩货,跟着家里的老掌柜南下了。
见薛蟠又逃过一劫,贾琦一口老血没有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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