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开进小区时,他还在发呆,直到司机喊了一句“我靠出什么事儿了”,花栗才抬起头来。
他惊愕地发现,自家楼栋门口停了一辆警车,红蓝两色的警灯在漆黑夜色中不断闪烁。
花栗夜盲症太厉害,隔得这么远,他只能隐约看清警灯和路灯交相映衬下晃动的重重人影,他付了钱,下车,摇着轮椅一点点靠近,那些模糊的轮廓才一一清晰起来。
有两个年轻的警察在做着记录,住在自家隔壁的青年还有住在楼上的几个大妈都出来了,比手画脚地说着些什么,青年老远就看到了他,叫了一声,疾步赶上来,把一头雾水的花栗快速推到了人群中。
顿时,周围的一片视线集中在了花栗身上,刺得他头皮发麻,他还不习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下意识地捏紧了轮椅扶手,手指轻微打着颤:“……怎么了?”
还没等警/察接话,住在自家楼上的大妈就指着黑暗中的一片狼藉,急急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小花!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怎么搞的啊这是?”
顺着大妈的指点,花栗眯着眼睛努力地看,却还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直到他听到一股奇怪的尖利风声,看向声源——
……自己卧室的窗玻璃被人打破了。
整块玻璃都碎了,只剩下一下边角碎碴还顽强地挂在边缘,像是被破坏殆尽的蛛网,只剩下几缕蛛丝在可怜兮兮地迎风飘荡。
花栗不禁把轮椅往前多晃了几米,想看清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破坏,此时,楼道里年久失修、时常自己就亮起来了的废旧声控灯乍然亮了起来,花栗看见,一道喷漆从一楼最下层的楼梯直接通向了自家的防盗门,深蓝色的铁门上被鲜红的喷漆喷得惨不忍睹,依稀可见“现世报”、“小赤佬”、“x你妈”等污言秽语。
花栗愣在原地。
这玩意儿是上班晚归的隔壁青年发现的,他被吓了一跳,敲花栗的门,里面没有应答。在他的印象里花栗从不在晚上出门,他就感觉不大对,等一回家,他发现跟自己同租的“小金”居然也没了踪影,只有一架空轮椅摆在客厅里,种种异常让他不安起来,便报了警。
看到花栗安然无恙,一帮真心实意地为花栗操心的大妈们才放了心,纷纷骂那不知名的捣乱分子,砸人玻璃不说还乱涂乱画的,搞得这么吓人。住花栗楼上的大妈还举证说,傍晚有人来敲花栗的门,是个女的,骂骂咧咧的,发现家里没人,她就走了,这些幺蛾子说不准就是她搞的。
可惜小区里没有装设监控录像,没法进行取证,两个警/察只能简单地询问花栗些问题,比如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等等,好备个案。
其中一个警/察临走前还宽慰花栗,说:“小伙子,你人缘儿不错啊。我们还没开口问呢,一帮人都说你脾气好的很,都不带跟别人红脸的,肯定是撞上什么神经病了。”
花栗勉强笑笑。
他的确没主动跟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但他记得有人曾经这么骂过自己,尤其是那句“小赤佬”。现在想起来那把尖利刺耳的女声,花栗都觉得耳膜生痛。
可花栗仍然提不起生气的劲儿来,他有点怕,可更多的是怕给邻居添麻烦。
看来,自己的确是要搬走了。
尽管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她了,可花栗还是清楚,小人既然防不住,敬而远之才是王道。
送走警/察,隔壁的青年邀请花栗去他们家住一个晚上,玻璃被打破了,这旧小区也不供暖,寒冬腊月的,一个晚上怕是不好熬,花栗感激得很,但还是婉言谢绝了。
他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拖后腿,而且,隔壁是顾岭住过的地方。
他今天影影绰绰地意识到了一些不大妙的端倪——他对顾岭的恨早就淡了。更糟糕的是,他似乎有点承受不住顾岭对他的好。
在荒唐的事情发生前,花栗决定逃离。
谢过邻居,送走警/察,花栗已经是身心俱疲,这一天的大起大落让他的神经变得迟钝麻木起来,即使在卧室床上捡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花栗也只是稍稍后怕了一下,躲瘟疫似的把它丢了出去,简单洗漱后,他就扑倒在床上,也没心情继续关注群里的蒋十方和陆离的动向了。
冷风从大开的窗户里呼呼往里灌,刺激得花栗受伤的后腰和膝盖隐隐闷痛,他没太在意,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还好,还有防盗窗在外面,他不必担心有人潜入。
只是风太冷,而且劣质喷漆的味道太过刺鼻,直传到了屋内,难受得花栗睡不着。
……不过,没了来自窗外的声音,他本来也睡不着吧。
在床上折腾了两个小时后,花栗放弃了入睡的徒劳努力,起床拎了一桶水去门口,尽量把喷漆的痕迹擦去,但白墙和防盗门上还是留下了浅浅的印子。
他转身回屋,一件件收拾起搬家要带走的东西来。
很快,花栗在床底下找到了一盒手表。
当年,他想把这些东西扔掉,却觉得贵重,还回去,却又不知道还给谁,索性藏在了床底落灰。
花栗习惯性地把脏污的盒子凑在耳边,发现顾岭送给他的的确都是好表,咔哒咔哒的走字声,仿佛和他的心跳合在了一处。
不知道听了多久,花栗才从怔忡中醒来,犹豫一番后,把盒子放在了脚下,打算在搬家时交还给顾峥姐。
零零星星地收拾着,一直到凌晨五点,花栗终于把随身物品都收拾了出来。
宜早不宜迟,他打算一早就搬离这里,要不然顾岭或是陆离找过来,肯定又有麻烦了。
他想把这间房子卖出去,换一个小小的独身公寓;工作台太重了,随身带不走,下次可能还得麻烦顾峥找人搬;看来自己的店铺要暂时关停了,不然顾岭肯定能找过来;还有自己最近新做的恐怖游戏《极度恐慌》正在连载中,就这么断更不好,是不是该挂个请假条上去……
盘算着未处理完的各项事宜,花栗推着填满的行李箱从卧室里走出来,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当当当的,很是急促。
什么人?顾岭?陆离?
他叹了口气,打定主意要装死装聋装什么都听不到,可很快,那急促的敲门声就止息了,少顷,竟然变成了暴风骤雨般的咚咚巨响!
有人在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