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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艾德在总督府的卧室里拉上窗帘睡在了床板底下,还在屋顶和墙下都派了兵,刺客没有再来;苏虞忐忑不安地跟着老修女进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住下,那房间里一切都脏兮兮油腻腻的,木制家具和被褥因为这里潮湿的空气而生了点点霉斑,特别是暗红色的被子和枕头,上面除了霉斑还有一些深色的不明污渍,苏虞用斗篷裹住全身,把兜帽拉起来垫在枕头和自己头之间,这才敢躺到床上,勉强拉起冰冷板硬散着腥臭气的被子盖到腰部。
她本是不敢睡的,那个尾随者就住她旁边,她上床前先坐椅子上用目光不动声色地细致检查了房间四壁和天花板,确认了没有一点儿缝隙之后,这才安心躺下。
虽然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后就因这独处的片刻安宁而生出一股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来得更快更猛,还没等痛哭的情绪酝酿好,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就再不想哭了。
清晨,苏虞穿戴齐整了出门,没人拦她,她在城里乱逛一天听遍了街头巷尾疯传的佛罗伦萨城主即将抛妻另娶的流言,也看遍了总督府贴出来的说她与艾德根本没结婚的告示。她再没有跟尾随她的人靠得如昨夜那么近过,而每当她在人群里突然变换方向时,她要走的方向上就总会出现几个举止奇怪的男人。
于是日暮时分她乖乖回了圣母旅馆,早晨偷偷绑在门窗外的头发丝,完好无损。
好歹没人进来过。苏虞微微松了口气,虽然摆脱不了这不明目的的监视,但房间没人进来也算个小小的安慰吧。
就这么白天四处乱逛试图找机会逃跑,晚上又被迫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回来,过了三四天之后,这日清晨,一贯早起的苏虞天不亮时竟就被外头奇怪的人声吵醒了。
似乎有三五个人从她窗下脚步沉重呼呼粗喘着跑过,他们都在扯着嗓子大吼:“安德鲁老爷要在圣马可广场上绞架啦!安德鲁老爷的货船都沉啦!大家快去看!快去看!”
苏虞猛地坐起,她睡觉没脱靴子直接跳下床就扑到窗前拂开被她摆在窗台上的东西往下看去,刚好看到三个穿水手服的人跑过她窗前的最后一个背影,她马上回身,没有片刻犹豫地就要去看。
“吱”脚下发出一声轻响,苏虞低头,晨光熹微里,地上是一粒被踩扁的豌豆。
她刚刚迷糊间把没吃完的煮豌豆碰掉了,它们密密麻麻地滚了一地,苏虞觉得豌豆们大概还没坏,不禁有点可惜。
但她现在无心收拾,她踢开豌豆走向门口,回身锁门用斗篷挡着绑头发时想着一地豌豆又不禁暗暗心疼了一把。
随后她急急走向圣马可广场,出了巷子一路上遇到的尽是同路去看热闹的人,她跟着他们走得越来越快,直到到了广场里,有一座高耸绞架跟总督府在广场上分列两边,苏虞挤在绞架底下拥挤而兴奋的人群里,看清绞架的第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对这种残酷的刑罚毫无兴趣,下意识就决定来看是因为艾德应该会出现。
毕竟这是发生在圣马可广场的,关于海上货船的事。
想明白了的苏虞一阵懊恼,特别是当她发现自己刚刚忘了注意有没有尾随她的人,也忘了在那么汹涌的人潮里寻找脱身机会,她简直就要被自己怄死了。
于是她扭头就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内层位置回去,但不断涌入的人潮根本不给她往外的机会,就在她无奈地被散发着酸臭气的人群推挤着向前时,绞架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人们高呼起来,苏虞仰头看去,那是之前在酒馆里用杯子砸艾德的醉商人,也就是那个要把自己送上绞架的安德鲁。他此时俯视着脚下人群一脸悲戚,带着压抑的哭腔开口道:“今日,我将把自己吊死在这里。”
见他开口,人们立刻自觉降了音量听,待他说完,有人在一片惊叹声里喊道:“为什么啊?”
“就在刚才,我的全部货船,在距马格拉港不到十海里的地方被海盗劫了!而且他们越来越狠毒,这次还凿沉了我的船!”安德鲁脸上弥漫着浓浓的悲伤和恨意,“我本来跟女儿一起早起去接船回来,她才五岁还没有在码头见过大船;我的妻子在家里为我们准备腌乳酪,等我们看完货开开心心地回去吃……”
“腌乳酪还没吃,怎么就上了绞架了?”
“船沉了,跟绞架有什么关系?”
人群里乱哄哄的,底层市民们脸上尽是幸灾乐祸和兴奋的表情,水手船员们沉默不语,衣着华贵一点的商人们则个个满脸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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