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雀季已经看到了那棵凤凰木,幻影流沙中的时间是静止的,那棵凤凰木永远都开着一树艳烈的凤凰花,就像红沙,永远都是妖媚的笑着,不给别人错目的机会。
雀季怔怔的望着凤凰木,夏音自己也有些恍惚,不过恍惚只是一瞬,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再看凤凰木,心里只剩了唏嘘。
红沙凌音,两位叱咤三界的女子。红沙比凌音晚出生几十年,却比她早死了一千多年,这两人一见面就打、打的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以至于雀季这么重要的人,她也只记得一个名字。
相爱相杀将近两千年,从懵懂岁月打到沧海桑田,结束这一切的,便是红沙的死亡。
夏音微敛双眸,想要驱赶心中浓烈的悲伤情绪,那情绪究竟是为红沙而生,还是为她自己而生,还是为子川而生,她已经分不清了。
倏然,一柄怨气与魔气凝成的长剑横在她颈间,剑刃划开她的皮肤,魔气疯狂肆虐,原本极小的伤口立刻变得血肉模糊。饶是仙身,也抵挡不住这样一把以万民怨气铸成的魔剑。
夏音偏过眼睛,看了一眼这柄黑色长剑,她又问:“这剑里,有没有你的怨气?”
“淬炼这把剑的,便是我的怨火。”
夏音咋舌,“看来你是真恨我啊。”
“哎,我都不忍心告诉你真相了。”
雀季的神情变得嘲讽,他以为夏音是在垂死挣扎,所以,他也没阻止夏音,反正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夏音怜悯的看着他,“其实,你和子川挺像的,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听或不听,你选择哪个,我就遵守哪一个。”
如果她没说这些话,说不定雀季一个不耐烦,直接就把她割喉了,但她这么一说,反而引起了雀季的逆反心理,人家好言好语,他就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
小丫头片子,让你坑我,礼尚往来,我就只能礼貌的坑一下你的雀季了。
夏音嘴角的笑容一闪而过,她微微歪头,剑刃划开的伤口更大了一些,见此形状,雀季只是皱了皱眉,握剑的手还是岿然不动。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红沙是被我杀的。”
雀季眯眼,“除了你,难道还有人能接近红沙?”
夏音这下是真忍不住了,她笑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在雀季脸越来越黑之前收住,“谢谢你对我实力的肯定。不过不好意思,你好像高看我了。”
“你觉得以我的性格,我要是能杀红沙,还会跟她打一千多年吗?那丫头从一开始就比我强,我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反而是她,如果真的拼一把,我就成她的刀下亡魂了。”
说到这,夏音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有多烦她,明明打得过我,但就是不给我来最后一击,我修成仙人,全都拜她所赐,但她的修为永远比我强。虽然很丢人,但事实就是,我打不过红沙,也没本事杀她。”
世间流传凌音仙尊斩杀过三任魔君,但事实上就两任,而且那两任都是在凌音心情烦躁之下无辜躺枪的,谁让凌音一看见他们就想起欠揍的红沙。
而且就算杀了他们,凌音也不觉得解气,可斯人已逝,就算她把红沙挖出来鞭尸,也是无济于事。
“那你的意思是,凶手是神?”
仙中最强的是凌音,如果她都杀不了红沙,的确就只有神能做到了。但夏音摇了摇头,“神不会管下界的事,而且红沙虽然是魔君,但在她管理下的魔族很少杀戮,神还挺喜欢她的。”
不是凌音,不是神,难不成是红沙自己杀了自己?
这个想法一出,雀季的脸色刷的变了,过去的很多记忆碎片突然涌出,雀季眼中寒光迸射,手下力气一瞬变大,魔剑被他往前送了几分,颈间的伤口立刻深了进去,如冰入骨的刺痛感让夏音忍不住皱眉,涓涓鲜血从伤口往下流,夏音在心里算了下时间,发现还不够,她只能硬着眉头继续说。
“红沙死之前,是不是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是不是给你留了很多东西?”
“闭嘴。”
夏音盯着他的眼睛,“她提前选好了下一任魔君,还立下了魔王分管的制度,连我都收到了她的一封书信,你肯定也收到了不少东西,我于红沙不过一个对手,你却是陪伴她漫长生命的人,她最担心的肯定是你。”
“我让你闭嘴!!”雀季猛地抽回魔剑,他把毕生力量都汇聚在剑刃上,这一剑若砍过来,别说夏音,整个幻影流沙都要遭殃。
夏音丝毫不畏惧,反而震怒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红沙窥见自己的天命之后,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是怎么报答她的!”
“你为什么觉得她会自杀?所爱之人还在这个世界,她有什么理由要自杀?!你知道死有多可怕吗!你经历过吗?!她连死都不忍心让你看见,还一个人偷偷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不都是为了让你能安心的继续生活!!你倒好,将我当成你的宿敌,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了一千多年,你对得起她吗?!!”
没人比她更明白死亡有多可怕,没人比她更了解濒死的心情。亲身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流逝,身边却连一个看她流泪、陪她害怕的人都没有,那种感觉有多难过,她已经深刻的体会过了。
红沙与她不同,她没有机会,红沙却有机会,她可以选择和自己爱的人待到最后一刻,但她没有,她选择孤独的迎来自己最后的时刻。夏音心疼这个只存在于回忆的人,更心痛于眼前这个只活在回忆的人,她怕子川最后也会变成他这样。
雀季被她的话震在原地,执剑的手上青筋毕露,倏然,大地震颤了一下,随着这一下震动,后面的震动越来越多、越来越猛,震动声声犹如催命符,夏音似乎能看见风川奋力摧毁阵法的样子。
在进来之前,她用最后一点灵力张开了一个混元结界,将它与幻影流沙的八十一阵法混合在一起,就算风川,没有几个时辰也绝对进不来。
雀季为红沙而活,他能活到现在,唯一的动力就是杀了她,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回去,所以他才会用万鬼反噬的阴毒方法淬炼出这样一把怨魔之剑,等她死了,雀季会和整个幻影流沙一起同归于尽,他用这种办法陪伴红沙,也用这种办法对她进行最后的报复,因为他知道,风川是一定会来找她的。
这也是他还能耐着性子听她说话的原因,他不怕她拖延时间,他倒怕时间不够。
从感受到震动以后,雀季的神智就已经变得清明了,他明白了震动的来源,手腕也无力的垂下去,剑还在他手中,但却没了刚刚可怖的气息,他苦笑了一下,“还是我输了。既然你已经打乱了这里的阵法,那想来,我在百界山中的手下,也已经被你清理了吧。”
“御剑的时候,我送了个传信符回去。”
那时候她话太多,把雀季烦的够呛,趁雀季注意力被分散,她给掌门发了一个传信符,从那时到现在,她争取来的时间已经足够掌门行动了,就算雀季现在下命令,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雀季冷笑,“你还真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夏音扶住身后的树干,淡声回答:“不敢当,我只是在学红沙。”
听到这句话,雀季凄清的笑了三声,他退后一步,长剑翻转,剑尖直指她的胸口,雀季狰狞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漏了什么?你的命呢?”
夏音轻笑,“送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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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琅是在犹如末日般的大地震颤中醒来的,她清晰的记得自己被夺舍时的每个细节,包括若寒毫无防备的被她打成重伤,守山弟子不疑有他的让她进入每一个山中重地,还有,师尊一眼识破她被夺舍时,她问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问题。
她勉强让自己爬起来,入目却只是一片刺眼的荒凉。
曾经的幻影流沙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她的师父正跪在废墟上,一点一点的扒开碎木和土块,他的十根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佩剑就扔在玄琅不远处,但他还是在用手小心翼翼的翻找着。
玄琅呆愣的看着这个场景,连眼泪流下来都不知道。
雀季占用了她的身体足足有一月,雀季想做什么,不会有人比她还了解,而看着这样的幻影流沙,玄琅也明白,他的计划成功了。
凌音,她的师尊,就在这一片废墟中,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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