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她的表情一样,不等她问,穆峥就回答了,“我俩的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跟着爸爸,她跟着妈妈,后来她改了妈妈的姓,在她四岁以前,她都叫穆临。”
“那……你为什么不想见她?”
闻言,穆峥终于抬头,他惨淡的笑了笑,“你也知道她的能力,如果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就不是她的哥哥了,而是一个可怕又恶心的鬼。”
夏音怔怔,她看到的穆峥,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男人,身上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下巴也刮得很干净,他和姜临长得完全不像,可在他说他们是兄妹以后,夏音也不觉得有哪里违和。
这是她眼中的穆峥,活着的穆峥,在姜临眼里,穆峥会是什么样子?
穆峥难得安静,夏音也没再问别的问题,等到张思远回来,穆峥立刻就站起离开了,望着紧关的房门,半响,夏音才终于问出口,“张思远,穆峥是怎么死的?”
张思远低头看了看她,“在看诊的时候,被一个狂躁症患者泼了满身的硫酸,那个患者是一个大学的博士研究生,平时压力很大,症状也很严重,但他一直隐瞒不报,直到出了事,人们才知道他有这种病。”
“穆峥是他的主治医师,他觉得他的病治不好都是穆峥的错,所以带着一桶高浓度硫酸,来假装看病。他把诊室的门锁上了,穆峥被突然袭击,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泼过硫酸以后,他还对穆峥拳打脚踢,后来就算人们破开了门,也无济于事了。”
所有人都有伤痛,所有人都有秘密,但很多时候,人们看不见那些伤痛和秘密,只能看见总是笑口常开的表面。
这句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话,好像在每个世界都通用。
夏音仰起头,“那你呢,你是怎么死的?”
张思远停顿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吃惊的动作。
他蹲下来,动作轻柔的摩了摩她的头发,语气很是平稳,“当时战事紧张,上级让我带人去攻打一个敌方据点,那里地势恶劣,沼泽很多,我们都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地形如何,所以很吃亏。战争失败,我也就死了。”
他几句话就把一个年代和一场惨烈的战争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夏音却不买账,她皱着眉,继续刨根问底,“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实通过姜临的描述,再加上张思远委婉的话,她已经能知道他的死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要亲耳听到。
张思远的动作停住,他和夏音对视,良久,他才把手收回身侧。
“敌人引着我们往沼泽地的深处走,他们派出的是敢死队,根本不怕死。他们的人也会陷在沼泽里,但其他人还会继续攻打我们,沼泽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你根本不知道哪一步会害死你。我是撑到最后的几人之一,我亲眼看着其他人一点一点淹没在其中,到最后,我也淹没进去了,和我的战友一起,和我的敌人一起。”
说到这儿,张思远还扯了扯嘴角,“说来好笑,死后我没立刻离开,就是想知道这场用无数生命做踏板的战争到底赢了没有,虽然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我也算是一条生命,这场战争里也有我的重量。所以我又回到司令部去了,你猜我在司令部看到了什么?”
夏音没出声,张思远的笑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凉:“我看到,在上级对我下命令之前,司令部就已经放弃了那个据点。而我之所以能接到命令,是因为当年的上级对我很不满意,他觉得我不给他面子、是在侮辱他,所以他给我传了假命令。”
“他不止杀了我、还杀了我手下的七十三个士兵,而原因,就是可笑的私人恩怨。”
他以为自己再次提起这件事时,还是会像当年一样恨意迸裂、削骨蚀心。也许是真的过去太多太多年了,他居然能镇定的讲述这件事,而且还能抽出注意力来,关注眼前的这个小女孩。
以前他太忙、死的也太早,一辈子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打仗,都没怎么见过孩子。人生第一次观察孩子,就是在梁湛露这里。
他在这个孩子身边十一年,却感觉耗尽了过去一百多年的耐心,有时候他真恨不得一走了之,可为了当年的承诺,他不得不留下。
看着现在的她,他很庆幸自己留下了,不然,他怎么能看到她现在的神情?触动、悲伤、同情、心疼,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这个孩子的眼睛里,而张思远自己,现在只有一种心情。
幸福。
然而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张思远还没幸福够呢,夏音又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似是在照顾他的心情,“去姜临身边,不可以吗?”
这一次,张思远没有生气,因为他真的搞不懂,她究竟为什么这么坚持,一定要他去姜临身边。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姜临身边?”
夏音想也没想,“因为她可以好好疼你。”
听了张思远的故事,夏音真的太心疼他了,她希望他能从伤痛里走出来,以往她是为了任务而求他去姜临身边,但今天,她是发自肺腑的想让他离开,姜临是他命定的爱人,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姜临能安慰他了。
听到夏音认真的回答,张思远先是愣了愣,突然,他笑了起来,“为什么要她,你来好好疼我,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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