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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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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不能生,若在这当口您二老又说我能生,了不起那就是个欺君之罪呀。

    付庭礼和庄氏自然知道轻重,只庄氏难免又开始担心别的,嘴里无非念叨一些女人家怎好开自己身体的玩笑,明明能生,外头却都嚼舌根子说你不能生,不仅耽误婚姻大事,于你女孩儿家的名节也不好……云云。

    王徽不爱听这些,但说话者是疼爱自己的舅母,也没有丝毫恶意,就只能耐着性子听完,待舅母喘气喝茶的当口,连忙转移话题,“只我手里尚没有任何证据,兰氏这些年做事也小心,再没有丝毫错漏的,娘亲死得早,一些能作证的旧人旧事只怕也给她收拾得差不多了,今番前来,正是想求舅父舅母相助,看看能不能寻些蛛丝马迹出来。”

    没有证据,自然不能随意污蔑朝廷命官之妻,王世通好歹也是正五品太常寺少卿,且这夫妻俩又占了王徽父母的名头,况子不言父过,就算有证据也不一定能治多重的罪,若没凭没据就往人头上栽罪名,那这对王徽来说就是大不孝,付庭礼也就暂时息了寻廖御史的心思,只他对后宅人事不熟,就不免看一眼妻子。

    庄氏苦思冥想,她也是十来年没登王家的门了,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你娘过身的时候,你才六岁,王世通守了大半年妻孝,你七岁的时候就把新人娶进了门。那时我和你舅舅已经懒怠与他们来往了,只还记挂着你,怕那续弦对你不好,这才时时串门子去看你。只我记得那会儿兰氏对你也还可以,不算太好亦不算太差,你身边也全都是雨桐妹妹当时的旧人,你的乳母姓严,你一贯叫她严嬷嬷,我记得清楚。”

    王徽皱眉,心中忽地一动,只觉庄氏说的这番话里,似乎有一处微妙的违和,但究竟是什么,她一时却还抓不住。

    况且当年付氏身边的旧人,也从未听魏紫姚黄她们说起过,她一边就问道:“那严嬷嬷如今可还在世?”

    庄氏表情就复杂起来,同丈夫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自责,“孩子,你父亲续弦是在永嘉九年八月份,到了永嘉十年年底,明雪让我带你进宫散心……”竟是有些说不下去。

    王徽恍然,那次进宫刚好赶上穆皇后对付明雪用计,自己就被中宫当了枪使,被人推下千鲤池,迫付明雪下水救人,最终导致早产。明雪怀孕时就被中宫用那浸了阿芙蓉之毒的团扇害了胎,孩子在腹中就早死了,早产也不过是个障眼法,皇后为了掩盖孩子胎死腹中的事实,只教人以为孩子是因为早产才夭折,这才铤而走险。

    反倒累得当时的王徽原主大病一场,又被继母教唆一通,咬了前来探病的庄氏一口,又恶语相向,王付两家就此交恶,王徽原主从此失了最大的倚仗。

    付庭礼也露了懊悔之色,“明雪出事之后,我们只寻思着明面儿上不好再与王家来往,但你怎么说也是妹妹的骨血,我们即便是在暗中,也得继续看顾周济着你……可若早知王世通如此糊涂,我们当年万不该那般行事的!”

    庄氏听着眼圈又泛红,拿出块帕子默默揩泪。

    王徽免不了又好言安抚一通,顺带指天画地承认错误,再说几句俏皮话,好歹把舅父舅母哄回来一些。

    庄氏就继续回忆,“……虽说也一直看顾着你,可到底不好再明着上门,暗地里的怎么也不方便,约莫又过了几年吧,你身边那些旧人就都没了,兰氏也对你越来越好,我和你舅舅听人传回来的信儿,总说王家大姑娘最受宠爱,比太太亲生的二姑娘还要有体面,也就渐渐放了一点心,只道那续弦同你相处时日久了,到底也能生出感情来呢。”

    王徽一哂,这却也怨不得付氏夫妇,不能明着上门探望,只能暗地里打听、传信,再加上那几年原主身边的人陆续被兰氏换掉,付家人得不到准确消息,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兰氏的“好”实在是没安半分好心,那是实打实的捧杀。

    ……等等!

    兰氏对她“越来越好”?

    王徽脑海忽地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方才庄氏一番话中微妙的违和之处,忙问道:“舅母,你方才说继母对我还可以,不太好也不太差,可我印象里,直到出阁,继母一直对我再好也没有的。”

    也正是因为王徽在原主记忆中确实发现兰氏对她极好,所以负责传信给付家的下人也必然没说假话。

    庄氏不由皱眉,“许是你年纪太小,记不清了?”

    付庭礼却摇头,“孩童天真质朴,对人善恶最是敏感,在渊既说那兰氏对她极好,那就应是错不了。”

    王徽忽然又问一句,“舅母可还记得,兰氏开始对我好的时候,我身边旧人可都还在?”

    这回庄氏却是稍微一回忆就想起来了,笃定道:“别人我不晓得,只严嬷嬷却是肯定不在的,当时丫鬟回来传话还说,上个月严嬷嬷急病去了,太太就把大姑娘带到正院里亲自抚养,看得眼珠子似的,比二姑娘体面一百倍。我和你舅舅这才放下心来,没去追究严嬷嬷的死因。”

    王徽脱口道:“可还记得那是在哪一年?”

    庄氏一愣,“十二年……还是十三年来着?”

    又转头去瞅丈夫,付庭礼也是皱眉摇头,“过去十好几年,记得那么一句话已是不错了。”

    王徽低头沉吟,思绪转得飞快,严嬷嬷既是付氏留给她的乳母,那就必定是她身边资格最老的老人,连严嬷嬷都“急病去了”,那其他人肯定也凶多吉少。

    也就是说,当年原主身边的旧人是在永嘉十二年到十三年,这两年间被陆续换掉的。

    而在付氏开始对原主“好”的时候,王衡已经出生了。

    王衡比她小七岁,永嘉十二年的时候,王衡应该只有两岁。

    两岁!

    兰素心唯一的儿子元哥儿就是在两岁上夭折的!

    她忙问,“我那继母还有个儿子,小名叫元哥儿,两岁夭折了,舅父舅母可还记得那是哪一年的事情?”

    庄氏皱眉,付庭礼却略一忖度,沉吟道:“是永嘉十二年二月,我还记得那年刚过了龙抬头,王家就遣人来送信,我们当时已经连面子情都几乎没有了,也便没过府去吊唁,只备了份奠仪——等等,你是说!”

    他猛地坐直身子,直直看向王徽。

    庄氏这些年在付府过得舒心,没有姨娘也没有庶子女,故而对这些后宅阴私陌生了许多,然而听到此处,也早已反应过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道:“莫非严嬷嬷的死,竟与兰氏那儿子有关?”

    王徽脸色沉沉,缓缓点了点头。

    思绪行至此处,已足够她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了。

    王衡和元哥儿应该是双生龙凤胎,然而元哥儿夭折、原主身边旧人被大清洗、兰氏莫名其妙开始对原主好,这三件事,竟发生在同一时期,过多的巧合都聚集在一处,那就必定不是巧合。

    兰氏肯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给这具身体下毒的。

    杀害忠于原主的所有下人,处心积虑行捧杀之策,顺便在年仅九岁的原主体内种下那样阴损的毒|药——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能令兰氏如此丧心病狂?

    难怪,难怪——难怪她搜尽原主的记忆识海,也找不到半点当年之事的印象,若再往深里探究,就只会觉得混沌、痛苦,还夹杂着无尽的血腥和恐惧。

    难怪幼小的原主有意遗忘那段记忆。

    王徽深吸口气,抬起眼睛,目光深处一片平静。

    “若所料不错,只怕当年害元哥儿夭折的罪魁祸首——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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