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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足鼎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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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吃完了饭不擦嘴,用手那么一抹,也不洗手,就往袍子上擦擦,才不要他们伺候。驿馆里也有差役,但是管不到这些细枝末节。他方才想洗脸净手擦牙,可是觉得白汽腾腾的开水壶有点吓人,只好将就着用冷水洗了洗。好在胰子和竹盐都是从京里带的,可是水太凉,好像没有冲涮干净。

    天气未热,还能忍着不洗澡。

    门开了,鄂尔泰抱着被褥进来,放到床上:“越往南走越潮,不比家里,刚用炉子熏了熏。”

    说完转身又走了。

    “阿玛——”

    容安开口,可是后面的话要怎么说呢?人家香九龄能温席,他都十四了,还要爹铺床铺被么?

    只好可怜巴巴看着。

    “等一会儿。”鄂尔泰还是出去了,再进来时提了水壶,臂上担了双洁净的白布袜子:“洗脸了么?”

    “洗过了。”

    铜盆放在床前,鄂尔泰在盆边蹲下身。

    吓得容安一缩脚——这让张夫子看到还了得?

    儿子坐着老子蹲着也实在不成体统,鄂尔泰拿过个小凳子坐下来:“这回行了吧?”

    容安嗫嚅:“我自己会的,不就是开水掺冷水,打胰子,冲净了,再擦干么。”

    “别动。”鄂尔泰在他乱动的小腿上打了一下,好像恰巧碰到了什么穴位上,酸乏的小腿一松。

    容安不说话了,把脚□□水中,冷热适中,别提有多舒服。

    “骑了一整天马,不揉一揉,明早晨腿肯定肿。”鄂尔泰笑了,“傻儿子。”

    水声哗哗,容安始终红着脸。

    鄂尔泰一边帮他擦干,一边笑道:“不好意思了?你小时候,洗澡换尿布,哪一样不是阿玛做的?”

    “额娘呢?”

    “你娘……她身体不好,怀你、生你有多辛苦,怎么还能让她做这些。”

    容安想了想,不对啊:“府里那么多姐姐和嬷嬷呢?”

    “那个时候,阿玛和娘……不住在府里。”

    容安还想问,鄂尔泰拿起干净的袜子:“穿上吧。”

    容安穿袜子,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刚跟厨房的嫂子要了个搭袱,垫在枕头上,这里的枕头太硬。”

    “您也知道硬啊,您天天枕着个石头枕呢,能安枕么?”

    鄂尔泰将这些洗漱的东西都收好了,才说:“人这一生,吃穿用度都有定数,能有几夜好梦,也是定数,也许,当年,太挥霍了。”

    容安当然一头雾水,鄂尔泰却道:“晚了,睡吧,阿玛就在隔壁。”

    已至四川边境建昌卫一带,再往前走,翻过乌蒙山,就是云南境内了。

    川滇黔三省交汇处,马市非常繁盛,这里有一户大商家,主人章嘉驷是个旗人,早年间在京城,为驻京正蓝旗马圈里打理官马,那个时候跟鄂尔泰成了朋友。容安猜想,这位世伯跟父亲交情不浅,因为一路都马不停蹄,只有到了建昌,竟然破天荒地想去拜访故旧。其实什么原因都无所谓,容安心里别提多高兴,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虽是咬着牙,实在有些熬不住了。

    不想鄂尔泰把他安置在了章嘉家,夜都不肯过,便要上路。

    容安急了:“阿玛!”

    “听话。”

    “您说好了,带我去云南的。”

    “云南的巡抚衙门荒废了这么多年,不知什么样子,能不能住人,下人也不齐全,阿玛忙起来,谁来伺候大少爷?”

    容安一听,气短,没法犟嘴了。

    鄂尔泰安慰道:“等阿玛先过去赴任,找人收拾了房子,雇了下人,再派人接你。”

    “那您可得快点。”

    “放心,出不了一个月。”

    一离开建昌就快马向东,张允随笑了:“你把容安安置在建昌,是另有打算吧?”

    “先去东川,那里太乱,带着容安不方便,只是,辛苦夫子了。”

    东川是彝族聚居之处,虽有朝廷的流官,但是形同虚设,几百年来,实权掌握在禄氏土府手中。上一任的土知府禄永明已死多年,留下了孤儿寡妇,儿子禄应凤年少,知府的位置就被禄永明的异母弟弟禄永厚觊觎着。禄永厚的母亲小安氏,更是个最毒不过妇人心的,几次三番耍手段逼迫禄应凤母子交出印信不得手,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开始筹划一场杀戮。

    鄂尔泰等人一进东川,就打听禄府所在,彝族老乡指点他们,禄府早没了人,安氏要谋害禄应凤母子两个尽人皆知,他娘儿两个不敢住家里,被者沙都接到者海营去了。

    者沙都又是谁呢?说来东川虽然不大,土知府下面,还有六营长,九土目,自从禄永明死后,这些土霸王没了管束,谁也不服谁,个个拥兵自重,彼此厮杀不断。者沙都是六营之中者海营的营长,难得忠心,一直守护着禄氏遗孤。

    鄂尔泰便问清了者海营位置,转道而去了。

    此时整个者海营剑拔弩张,守兵不敢冒然放人,盘查个没完没了,鄂尔泰道:“在下是来问候,禄公子旧年臂伤是否痊愈?”

    “臂伤?没听说禄公子有什么臂伤!”

    “你只管依言通报便是。”

    不多时,寨门就打开了,几匹马飞驰而出,当先一个大汉十分惹眼,看装束气势,就算不是者沙都,也是个大头领,中间那匹马上一个妇人。

    鄂尔泰猜得不错,那妇人当真就是贡院之中结识的禄氏。

    当日禄应凤行刺杨名时,是天大的机密,回来之后当然要掩饰臂上枪伤,此事外人不会知晓,是以守兵一通报,禄氏便猜到了。

    鄂尔泰来得太快,新任巡抚之事还没有传到西南,但禄禄氏仍下马来:“禄氏见过恩人。”

    那大汉腾地跳下马,高声道:“者沙都替夫人、公子谢过恩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果然是者沙都。

    鄂尔泰道:“不必行大礼。”

    “大人保住的,是禄氏家族最后一点血脉!”

    者沙都不由分说,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张允随赞道:“好一个血性汉子。”

    鄂尔泰道:“据我所知,禄氏族中,还有个禄永厚。”

    者沙都闻言脸色一变:“连亲侄儿也不放过,他不算是个人!”

    禄禄氏道:“鄂大人远道而来,不知道这些。”

    者沙都连声称是,然后对众人说:“请贵客营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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