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礼道:“老臣进言,当此之时,皇上应尽快返回汴京,入主大内定鼎中枢;尔后用玉玺昭告天下,政事堂邸报传令各地,方可稳固局面。”
“潘使君言之有理。”陆飞点头道。
半个时辰之后,陆飞以张江所率的虎贲军为前锋,大军准备妥当拔营出发。为了尽快返回汴京,陆军行军比较快先走,等不得呼延赞的水师。
……呼延赞安然无恙地离开了中军,临走把自己的剑也取走了。及至其军营中,部将朱礼文等人见状喜极而泣,不顾体面抱着呼延赞就大哭。
朱礼文道:“陆将……皇上怎生放过将军了?”
呼延赞叹了一口气:“我早该表态的……不过这样也好。”他便扶起众人,将去中军的过程说了一遍,几个人无不唏嘘感叹。
朱礼文叹道:“看来皇上认大唐,不改国号,也是个念旧之人,当日皇上汴梁兵变,要不是老将军与他合兵一处,皇上哪来的今日之功,早知如此,皇上黄袍加身之时将军何必白白放掉了这天大的拥立从龙之功?不过还好,皇上仁义,您能安然回来便谢天谢地了,咱们都指望将军才能撑起一切哩。”
呼延赞道:“赵家皇帝待我不薄,我未主动参与拥立也算是念及旧恩。但此前赵家皇帝疑心甚重,我早就料到长此下去必出事故,今果不其然,无可奈何工;今上称帝,能继大唐基业,已是最好的状况,我焉能不从?相比之下,从龙之功不过等闲之物!”
旁边的幕僚赞道:“主公不亏大节,大事不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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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激动人心的浩大场面,陆飞却好像做了一个梦似的,至今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下来。此刻大道上人马的嘈杂声,座下马车木轮子的叽咕声,大军行军的情形依旧。在此之前,陆飞已经做军队主帅不短时间了,长期在军中发号施令,而今也没甚么不同。连穿着都没变,陆飞仍旧穿着紧窄的武服,身上披着软甲。
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变化不大,但又好像变化很大。
比如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这宽大的马车里,没人会轻易上来同车。无论是潘美还是武将们,不再与他言笑,将服从他的意志当作最大的真理,比军令还要理所当然,根本不问缘由……这一切,只在一天之内就完全改变;在陆飞眼里,他们每个人都好像变了一样。不能不感叹,人的关系能变化那么快。
其实改变的不仅是别人,陆飞的心态也毫无征兆地立刻变化了。他觉得自己背负了更多的东西,具体有哪些还没理清,但直觉上已与之前完全不同。人站的地方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会立刻不一样,不用感悟不用提醒,非常奇妙的体验。
自我在默默地膨胀,能感到各种束缚的逐渐消失,也能察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将与自己有关,因为这个时代的一切都将打上执政皇帝的名号。
……
皇帝的车驾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没有黄伞盖、没有仪仗,连中军的旗帜也依旧写着:殿前都点检天下兵马大元帅陆。还有一些刺绣老虎的军旗。若是路上不知道大名府发生的事的人,看到军队,并不会察觉天下发生了甚么大事。
大事的影响力如同闷雷,要扩散需要时间,会逐次展开。
潘美骑马在车驾后面,附近还有杨延昭等大将,大伙儿都没有喧哗议论,不过神色已迥然不同。
此时潘美竟然很兴奋,他下意识感觉有点对不住赵家皇帝,毕竟赵家皇帝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不会把心情露于脸上,确实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
……乱世持续太久了,把九州的元气都耗了个精光,这段时间不仅仅是大唐(朱温灭的大唐)灭后的几朝几代数十年,唐末近两百年割据也好不了多少。如今天下逐渐走入正途,绝不能中断,一二般的皇帝担不起这种使命。
潘美心情澎湃,仿佛看到了东海的巨浪。他庆幸自己上次没有为大宋殉葬,否则将错过这种千百年的机遇。
普通人会照几十年的经验看大势,但潘美不会。这个朝代绝对不是此前几朝几代的模样,因为大势已经从偏斜的方向渐渐走回来了。只要当朝能继续走下去,必将成就不同寻常的大业,千秋万代记在青史!
潘美觉得自己身后会成为世人耳熟能详的名臣!如果收复幽云十六州等等大事能办成的话……除此之外,当然子孙的荣华富贵这等小节是铁板钉钉的,从龙之功、肱骨大臣,再加上之前和陆飞的私交,当朝文官谁比得上自己?
潘美心道:老夫还须得活个一二十年才行,得想法把以前各朝的问题理顺了,才甘心闭眼!
……几天之后,大军终于抵达了汴京南城西侧的城门。军队沿汴水而来,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也没遇到任何阻拦。汴京,大唐的国都唯一的壁垒就是那道墙而已。
而这道壁垒的城门,此时洞开着。成队列的军队迅速而肃静地从城门不断进入,没有人阻挡,甚至连问的人都没有!
前锋数千马兵进城之后,中军的车驾才从城门跟进。这时潘美看到了门内道旁的一队马兵,当前一个马脸凶汉站在马前。陆飞的车驾靠边停了,就在马脸大汉附近。
潘美当然认得此人,陆飞的结拜兄弟曹克明。留守京师的最高级武将,他就是这样守备的,站在道旁恭迎。
拥立陆飞黄袍加身的事,陆飞只和几个信得过的亲信武将以及幕僚寇准商量过,潘美虽然没有参与密谋,但一开始就猜到了是这样的场面……陆飞嫡系虎贲军控制京师要害,大将是他的结拜兄弟。宫里执掌国政的太后(周薇)更有意思,可能是历史唯一一位被部将拥立起来的皇后,而今已摇身一变成了太后,谁知道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谁是谁的心腹?不过在这男权至上的年代,太后应该是今上的人。
曹克明立刻跪伏在道旁,拜道:“末将在京师恭迎皇上。”
这厮不敢再叫大哥了。
陆飞径直掀开帘子,说道:“平身,曹将军严守京防,约束将士遵守军纪。”
曹克明道:“末将领旨。”
车驾和护卫继续前行,这回班师和往常不同,大街上没甚么人,连禁军家眷也没来。消息传得比想象中的快,短短几天工夫,京城的百姓已经听到风声了,否则市面不会像眼前这般模样。
大军入城后行进得十分快,骑马步兵上马,没马的小跑着行军。主力很快就上了朱雀大道,然后进内城,走御街,雄伟的皇城已在平坦宽阔笔直的御街尽头。此时路上人少,眺望远方,这条道会给人错觉,仿佛是向天上而去,过去就是天宫!是琼楼玉宇。
这仿佛是一座不设防的都城,天上的路,已经为新任天子骄子敞开了入口。
“哐、哐、哗、哗……”人迹稀少的御街上,黑压压的甲兵人潮缓缓涌了过来,脚步声如同海浪一般袭来。杜家全站在宣德门的城楼上,瞪眼看着面前的景象,他感觉有点呼吸困难。
杜家全原是大宋驸马都尉石保吉的手下,官至内殿直诸班的一个指挥使,在上次汴梁兵变中,内殿诸班兵败后由铁捶统领,杜家全依旧在原职,守卫禁宫。
他身后就是大片的殿宇宫室,天下的中心。杜家全从未出国门打过仗,他从军后的职责一直就是守备皇城。但是,他明白自己基本是派不上用场的,要是有军队真的可以攻打皇城了,抵抗还有用吗?上次陆将军,哦不,今上就是最好的例子。
现在他也不用抵抗,手里握着太后的懿旨,不过他并没有宣读,好像读不读都不重要了,而且不读更好,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今上和周皇后的关系,如果‘太后’的名头一叫开,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开门!”杜家全终于大喊一声,“陆大帅回京了!”
杜家全很懂事,在大唐正牌皇后周薇的懿旨没有下达前,这个大唐还仍是李家的江山,陆飞还是大唐的臣子。
底下成排成列的衣甲鲜明崭新的将士一言不发,默默地打开城门,“嘎……”这道皇城的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缓缓开启。
大片的禁军由远而近,径直涌入皇城,前锋径直冲大庆门,大庆门也依次缓缓开启。后续虎贲军几支人马有条不紊地向左右分开,向分流的洪水一样迅速向枢密院、政事堂、东西诸门而去。一切看似恐怖,却井然有序。
陆飞径直来到了大庆门内的广场上,正面高高的台基之上,皇权的中心万岁殿巍峨地耸立在眼前,仿佛在云天之中。有人在吆喝着下达军令,诸军在宫室之前停了下来,无数的兵马涌在了这片空旷之地。陆飞也从马车上下来了,按剑走到台阶之下,也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便见大群官员从大庆门向这边走来,曹彬、寇准等人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就径直跪伏在地,高呼道:“皇上圣寿无疆!”
吕端站在那里愣了愣,一旁的大将罗成伸手摸到剑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吕端也跪伏在地,不吭声地叩首。
陆飞的脸立刻露出和气的表情,摊开双手作出一个动作,仿佛要把所有人都扶起来一样,他好言道:“快快请起,诸公都是大唐的栋梁啊。”
在无数的兵马前面,众人毫无压力地呼道:“谢皇上恩。”
陆飞这时再次真正感受到了,所有人在自己面前都变了样,以前吕端、寇准是能和自己开玩笑的人,现在所有人说话都有板有眼,绝不会说半句随意的话。
陆飞又好言道:“诸公看,这事儿弄得……我一直是下定决心重振大唐的,当然现在也没有改变心意。可是沿途上,将士们不由分说就拥立了我,实在被迫无奈……”
潘美立刻说道:“皇上名正言顺,当仁不让,臣等也早盼着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