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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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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那些将他们视为眼中钉的人心中舒坦些,故而谢容也是有意放任。

    若曹睿并非谢容派来的人,即便他说再多的不敬之言,李檀都不会生气。

    可往昔他的真心,现在成了别人口中带着轻辱的取笑之言,只得摆在明面上任尔践踏,李檀都不知自己是可笑还是可悲。

    门一张一合,隐约有李檀的声音传进来,“王爷喝醉了,你们好生照应”,继而是渐远的脚步声。不久之后在外守卫的人冲进来,却见谢容安静地坐在桌旁,面色无澜,神容冷淡,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谢容握住手边的酒杯。

    “王爷?”

    杯身转动,隐约可见杯口沾着些许白色粉末。谢容用手指抹去,缓缓地闭上眼睛。“啪”地一声,瓷片入肉,掌心当中尽然鲜血淋漓。

    “王爷——!”

    何必下药呢?他也没藏什么旁的心思,只是想同李檀再喝一场酒而已。仅此而已。

    谢容将李檀饮过的半杯酒执起来,摩挲着杯口,触感冰冷坚硬不似柔软,却同样的醉人。他将剩下的烈酒灌入喉中,阴霍着一双眼,冷声说:“去割了曹睿的舌头。”

    “是。”

    这天燕秀秀来帮岳渊收拾行李,岳渊好奇问起那天的事,燕秀秀灵灵笑着道:“那么大动静,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祖宗?”

    这话就不知从何说起了。岳渊听得一头雾水。

    燕秀秀将几件刚裁的新衣裳叠起来,对岳渊说:“那日在巷子里打你的,不是韩继荣的人么?侯爷派人去摸了摸他的底子,想要给你出气,结果不摸不知道,你想不到这人做了多少坏事!侯爷就跟县令说,叫他不要忘了朝廷律令,那天那么大动静,就是要砍韩继荣的头呢。”

    岳渊睁大了眼睛:“真的?”

    燕秀秀说:“我骗你作甚?可好玩了,什么菜叶子、臭鸡蛋都往上砸,一个人能到这般人人喊打的地步,我这辈子还没看见第二个!”

    “那他...他死了吗?”

    “头都掉了,还能活着?”燕秀秀系好包袱,盈盈小手点在岳渊的脑袋上,“怎么?害怕呀?”

    岳渊说:“不...不怕,他这样的恶人,死有余辜。”

    “说着不怕,头上都出汗了,你呀...”燕秀秀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说,“你可知,侯爷是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人,往后你跟着他,这样胆小可不行。”

    “我才不是怕!”岳渊气红了脸,躲开燕秀秀的手。

    燕秀秀已经将包袱收拾好,揶揄道:“好,你不怕。今天吃完饭就早些睡罢,明早就好回京了,虽说马车也能小憩,但总不如床板舒服,小心困着。”

    岳渊闷闷不乐,哼声应着“知道了”,临燕秀秀走前,又问了句:“今天怎么没有见到李檀?”

    燕秀秀说:“哦,今天侯爷去东市给人挑礼物去了,在外头晃了一天...好像刚刚回来没多久,这会儿应该还在沐浴。”

    “好。”

    燕秀秀言语一声便退下了。

    晚膳送到岳渊的房中,他本是要同关饮江一同用膳的,不过今天关饮江随兵士练了一天的剑,傍晚回来一身汗臭味,也没心思吃饭,躺在外间的床上,匆匆啃了一个馒头,啃着啃着就昏睡过去,连馒头也只吃了一半。

    李檀来时,见关饮江在外间睡得横七竖八,轻轻蹙了下眉,令下人将他抱到偏房去睡。

    自燕秀秀走后,岳渊就一直闷闷不乐,如今见李檀来,第一眼还是高兴的,可后又萎蔫儿了下来,恹恹地答着李檀惯来的问询。

    李檀见他不如往日活泼,揶揄着眉眼问:“怎么?谁惹你不开心了?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岳渊瘪了瘪嘴,小脸沉下来。李檀见这样也逗不着他,抿着笑,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短剑出来,往岳渊面前一递,说:“阿渊,你瞧瞧这是什么?”

    岳渊一看是只精钢煅的小剑,眼睛瞬间亮起来,伸手就要去拿。

    李檀挽剑藏到身后,一本正经地说:“笑一个,笑一个就给你。”形态活像个市井流氓,没有半分侯爷样子。

    为了小剑,岳渊说笑就笑,央声求着李檀,一点都不含糊。他扯着李檀的衣袖就去夺他手中的剑,不想李檀身如游龙似的,剑一张一收,过了岳渊的手,却也没叫他抓住分毫。

    岳渊急得呜呜直叫,李檀方才不逗弄他,将剑交到岳渊的手中。

    岳渊摸着雕着花纹的剑鞘,透出一丝丝寒凉气,出半截剑刃,露出的锋芒更是寒气逼人,带着兵器特有的凝重与威严,凌厉至极,仿佛在等待着饮一口热血。

    李檀凑到他身边来,讨赏似的问:“喜欢不喜欢?”

    “喜欢。”岳渊简直爱不释手。他兴奋地告诉李檀:“从前我爹也有一把剑,他是用作剑舞,全是花把式。不过我娘看了不高兴,我爹就再也没用过剑,他就酒醉的时候才偷偷教我几式。”

    岳渊说着就抽出剑来,展剑而出,剑不锋却带着“意”,旋、挑、点、横,虽无琳琅锵鸣、拊鼓安歌,却自生其韵,五音步步皆蕴在剑法剑意当中,他身法虽涩,但舞起来却还像几分模样。

    收剑,立身,岳渊看向李檀,好久才见李檀为他鼓掌。

    岳渊怎么看都觉得勉强:“怎么,不好看么?”

    “好看。”李檀招岳渊过来,将他的剑收回鞘中,“你舞得这样好,以后千万不要叫外人看见。”

    岳渊问道:“为什么?”

    李檀:“只给我看就好。”

    岳渊红了红脸,抿着嘴笑,重重地点头应下李檀:“好呀,以后就给你看。”

    李檀说:“这会儿高兴了,说说,刚刚在生什么气呢,闷闷不乐的。”

    岳渊抚着手中的剑,低头没回答,过了会儿才说:“有两惑不解,越想越闷。”

    “予我听听,看我能不能为你解惑。”

    岳渊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李檀面前,正色说道:“秀秀姐今天来帮我收拾东西,说起韩继荣已经被砍了头,我虽然恨他厌恶他,可一想到他死了,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点都不觉得痛快。李檀,他是不是因为我...才死的?”

    李檀听了,既摇头也点头,答道:“是,也不是。韩继荣作恶多端,才有今日恶果,此事与你无关;但若没有你,他可能会活得更久一点。”

    “那么说,还是因为我...”

    李檀抚着他的额角,问:“心中愧疚?还是害怕?”

    “我不知道。”

    “很多年前,我与你也差不多。”李檀说,“你未直接去害人,而我是拿起刀来杀了人。”

    岳渊抬起惊惧的眼睛。

    李檀说:“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凤阳关,当时我随军征粮,押送粮草回营的路上,在茶摊儿歇息,碰上一伙土匪来劫粮草。当时我就躲在队伍最后,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很害怕,剑都拿不住,我平日里学了那么多剑式,一样都使不出来。卖茶的小姑娘就躲在我的身后,一直哭喊着叫我救她,可我叫人狠狠砍了一刀,那些土匪便将小姑娘从我身后拖走了。”

    岳渊心里更加着急,追问道:“然后呢?她怎样了?”

    “那姑娘哭叫得厉害,我也懵了,不知想什么就拿着剑冲上去,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脸上全是血,耳边嗡嗡隆隆的,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那个小姑娘在哭。夜里回到营地,还怕得不行,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后来是先生...就是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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