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望了一眼苏鞍山:“苏公公来做什么,朕也来做什么。”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了。
赵西楼低低地咳嗽一声,而后淡淡地回答:“那我便知道你是来问什么的了,既然你看过信了,那我自然也可大大方方告诉你,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属实。”
连城顿时沉默了下来。
苏鞍山跪在一旁,不知那信上究竟是写了什么,却见连城神色凝重,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下惶惶不安,然而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半句插嘴。
连城取出了那信纸:“你便这么认了?”
赵西楼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今天穿得素净,衬得一张脸照旧是惨白的。连城应当是说什么的,但看着面前这副病容,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应当要发怒的。连城兀自想着,然而胸腔里却没有怒火,只觉得那是给冷水浇灭了,最后的火星四溅开来,便只剩下一地狼藉枯枝。
连城道:“你便不辩解一番。”
赵西楼道:“人赃俱获的事情,我再辩解,也是徒劳吧。”那张昔日里带笑看他的脸,此时见不得一点光彩,连城心中却没有了旁的心思,只是想,她再这样下去,不会病死了吧?
他却只是咬着牙问道:“为什么?”
赵西楼笑了笑,那笑十分洒脱,也没有带着一点大难临头的畏惧,不悲也不喜,只是用那双眼不动神色地瞧着连城,直要看到他心中去:“兔死狗烹,若我是开国之臣,尚能道一句告老还乡,以乞骸骨。可我偏偏要端着太后的身份,哪里都去不得。你敬我怕我却也不能杀我,我却要困锁深宫中。”
连城想要说,你要去哪我都陪你。
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可我爱你。”
苏鞍山跪在一旁,听那神仙打架,时刻觉着自己有那性命之虞,结果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觉得自己是死定了。
他心道:“我来得怕不是时候。”
赵西楼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能在苏鞍山面前直接说出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来,她忽然有些心虚了起来,余光一扫苏鞍山,人家照旧是跪的好好的,似乎是没听到这句话一般。
连城捉到了她闪躲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累。
想要说,我不如是不爱了,我要累死了。
可冲着这么一个人,再怎么怨恨,此时也照旧是十足的心软了。
赵西楼看着他,终于是用一句冷冰冰的话语结束了这个忽然出现的话题:“你可闭嘴吧陛下。”
“这便是你一定要锁着我的理由吗?”
连城站在原处,不言不语,知晓自己做得不对,却也知晓自己除了这么做,也难以想出什么双全法。
他知道自己自私到了极处,然而却像个不管不顾的小孩子一般,那一把抓满的糖,一松手便要掉下几颗,只顾将糖攥在手中,等它在手里便化作黏腻,反倒是令人厌烦,然而却也舍不得。
舍不得啊。
赵西楼冲着他笑笑:“一切都由陛下定夺。”
连城看着她闪烁的眼睛,一时间想起了那少年时候的流云霓虹,终于是抬起了手,将那信纸在赵西楼面前撕了个粉碎,凌空一掷,细碎纸片化作了纸蝶,稀稀落落地飘落到了地上,绝无飞起来的可能。
那纸蝶遮住了赵西楼的目光,待得落了个干净的时候,连城看向赵西楼时,只觉得她的目光平静如水。
连城压低了肩膀,挤出几个字来:“你真是——有恃无恐。”
赵西楼并不回答,只是微笑着同意了他的想法。
连城说完那话,觉得自己说得过重,然而却也不能此刻失了气势,只能是将气撒到了一旁跪的好好的苏鞍山身上:“还不快走?”
苏鞍山闻言自然是迅速起身,走时给了赵西楼一个好自为之的目光。
赵西楼则冲着他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知错不改顽冥不化的模样。
待得两人离开,赵西楼才微微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碎纸片来。
赵西楼一面捡拾,一面腹诽道:“这么多年了,什么都变了,唯独这爱撕纸的脾气是一点也没变。”
捡起来的纸片都是碎得不能再碎,一点也不能看出本来面目,纵然是赵西楼想要拼,也难以拼回去了。
赵西楼无奈地叹了口气,去书架上取了笔墨,铺陈宣纸,提腕便写了个开篇:“相平亲启。”
她都拿着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了,结果连城半点不接招,大闹一场便走了。
拿着那有谋逆意味在的信出去,便可以将丞相从他的高位上轻易拉下,便不用费一兵一卒,不用流半点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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