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了起来:“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你爹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叫人将从明康帝那儿顺过来的贡纸分了一大半给燕长宁,还有那方砚台也一并给了她:“你不是在练字吗?爹看它做工不错,用起来应该也挺不错的,就顺手给你带回来了。”
燕长宁本来还在感动,见状,一下子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早,太子便将审问的结果递到了明康帝的面前。
“儿臣查遍了宫中,除了淑妃以外,只查到了杨氏女在父皇的宴会前一日与灵慧身边的宫女有过接触。”
明康帝因为宸贵妃已经消除了对灵慧公主兄妹的宠爱,现在听说她可能与陷害忠王一事有关,连证据都不想看了,直接拟旨撤了她的封号,并罚她禁足一年修身养性。
“父皇,灵慧虽然有错,可年纪尚小,这样的处罚是不是重了?”太子犹豫道。
未出嫁就有封号的公主和没有封号的公主待遇在宫中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灵慧一向心高气傲,撤了她的封号在太子看来,对她而言算是最重的惩罚了。
明康帝沉着脸道:“年纪尚小就敢联通外人对你皇叔下手,足以说明她心根不正,朕没有将她贬为庶人就已经网开一面了!还有,既然朕已经撤了她封号,以后就不用这般称呼她了。”
太子无话可劝,犯了错就要获得相应的惩罚是端娴皇后生前教给他的准则之一。
太子虽然心肠软,可也秉持公正,暗想着日后自己让宫人以后多照顾灵慧一些就是了。
太子以前不管宫闱庶务,可这次借着查问,才隐隐感受到了宫人之间相处的门道,私下互通消息是家常便饭,连一个小小的净房太监都可能掌握到某个主子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些都与忠王被陷害一事无关,太子便没有一一向明康帝禀告,只是头脑忽然间愈发的清明,明白了这深宫里没有任何一人是可以小瞧的。
除了这件事有了结果,明康帝嘉奖燕长宁的圣旨也到了忠王府,寿宴上的口谕成了实质。
忠王即使身为王爷,也要带着全府众人摆了香案迎接圣旨。
燕长宁听着圣旨上明康帝将她夸成了世间仅此一朵绝无其他的花,面上虽然严肃恭敬,可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从前做得再多也都听不到的夸奖如今竟能如此轻易地获得,果真全凭帝王喜好。
燕长宁心知肚明明康帝的喜爱并不是给她的,所以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与愉悦,平静地接了旨,又赏了捧旨前来的十全足量的荷包。
“郡主,虽然您恳请了那些大人们守口如瓶,可有些小人还是不得不防呀!”十全好意提醒道。
燕长宁立刻猜出明康帝已经知道了燕长宁威胁过臣子的事了。
不过只要皇帝想知道,宫里有什么能瞒过皇帝的耳目呢?
燕长宁向十全道了谢,她昨晚就已经派人盯着那些最有可能与忠王过不去的府邸,果不其然抓住了几个乔装出门要去散播流言的仆婢。
其中就有平王府。
也不知是平王还是平王妃授意的,他们是觉得同为王府,就算事发,她也不能像威胁过赵尚书一样,敢对他们动手吗?
“多谢公公提醒,可防人之口犹如防川,千防万防也防不住有心之人,其他人倒也罢了,我爹有时言行无状,难免遭了人怨,可平王叔,与我爹是手足,又是皇室亲王,却在背后做出伤及我皇室颜面之举,实在是……”燕长宁面露伤心。
忠王听得云里雾里:“平王那厮做什么了?”
十全带来的御医已经被明康帝严密叮嘱过了,对忠王身体的真实状况已然一清二楚。
他算是服了忠王,此等欺君之罪都能让皇上主动替他隐瞒,又有郡主女儿处处替他着想,命也真是太好了。
十全顿时将燕长宁的话记在了心里,宽慰了几句,才带着一堆的打赏回宫去了。
长长的宣旨队伍从忠王府门前离开后,一朝之间,瑶乐郡主的美誉被广泛传开。她的聪慧、美丽、孝顺被无数看客宣扬开来,燕京从此又多了一位孝女,且身份高贵,仙姿佚貌。
与之相比,杨若秋和杨府遭了万人唾弃,多亏当今皇上明眸圣裁,查清了是杨氏女贪图富贵,不知廉耻,构陷爬床,而忠王洁身自好,没有让她得逞,令人大快人心。
而关于忠王下半身的缺陷,却无任何百姓知晓了。
燕长宁对外面的评价不置可否,忠王则因为女儿被夸而高兴得当天吃光了三大碗米饭。
十全回了宫后,将那些府邸传播流言未果的行径都禀告给了明康帝,尤其点到了平王府。
明康帝脸色阴沉的滴水,一个是他宠爱的亲弟弟,另一个是当年意图与他争夺皇位的异母弟弟,不用想也知道明康帝心向哪边。
“那个混账东西!”明康帝骂忠王多有恨铁不成钢之心,骂平王就是纯粹觉得他混账了。
“皇上息怒,可能平王是嫉妒王爷受皇上恩宠,一时想岔了……”十全看似为平王推脱,可从他对平王和忠王的称呼上,就透漏出了他的偏帮。
“朕先记着,改日与他一并清算!”明康帝冷笑一声,在心里重重地给平王又加了一笔,光凭此事还不足以动了平王的筋骨,若他惩罚得重了,反让天下人诟病他有残害手足之嫌。
十全低眉顺眼地劝皇上不要发火,转脸为皇上捧茶的档口,嘴角却泛了一丝爽快的笑意。
等平王府到了薪火难救的地步,好教平王妃知道,他们这些低贱奴才的作用!
明康帝怒火退去后,思及燕长宁种种行径,莫名有些心慌:“给朕宣白马寺的了然住持进宫。”
白马寺是大燕第一大寺,亦是燕高祖亲封的延存至今的国寺,到了明康帝这儿,虽然没有像以往历代祖先那般年年给佛祖塑金身,可年节香火供奉也不少,当年登基之初也曾亲往敬过香。
了然住持应召进宫,明康帝难得丢下了政务,与他单独待了一日。
谁也不知道帝僧二人说了什么,等了然住持出了宫,明康帝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除开燕长宁和少数几位心腹之外,并无人知晓,明康帝其实是不信佛的。
普通百姓只听说了当今都召了然住持问禅,可想而知白马寺佛学渊源,了然住持佛法的高深,于是,原本就远近闻名的白马寺香火变得更加旺盛了。
一时间,前去敬香的车马不绝如缕,来的香客太多,白马寺的和尚们也有些吃不消,不过一个个精神倒是很饱满,毕竟多了不少的香火钱,意味着他们的生活能过得更好。
不要跟他们说出家人应该四大皆空,既然在红尘中生存,谁都脱离不开衣食住行。
苦修是那些食不果腹的游僧的事,他们不干。
不过来的人再多,身份再高,了然住持都不会亲自去迎接,他执掌国寺,便是国僧,除了明康帝以外,谁都无法让他屈膝相迎。
世人便以为是如此了。
无人猜得出,了然住持不在人声鼎沸的寺殿坐镇,却宁愿藏在幽静的后山与人下棋。
而白马寺的僧人们也都只知道住持经常在后山会见一位贵客,不过究竟是何人就不曾知晓了。
勤国公戎马一生,虽然贵为国公,可早年攻打属国时屠城之举让天下骇然,了然住持曾经在讲禅期间感慨过他此生业障难消,言语间都是对勤国公屠城的不赞同,而勤国公也嗤骂过了然秃驴道貌岸然,两人过节天下皆知。
可若此刻有人知道了然住持与勤国公世子荣珏对膝而坐,言谈间一派熟稔,恐怕都会大吃一惊。
“皇上见您是为了什么?”
荣珏会来白马寺纯属好奇,天下人骂他父亲心狠手辣,可仅勤国公府知道,当年屠城的密旨是明康帝下的,勤国公不过替皇上背负了骂名而已。
而明康帝继位以来,还是第一次主动召见僧人,不知道其中有何缘故。
“小友还是这般心直口快。”了然住持面上显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皇上只是问贫僧,人会不会死而复生。”
荣珏心中一动:“那您是如何回答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众生万缘,轮回凭天定,贫僧从未见过死而复生之人,但亦与皇上说了佛祖割肉重生的典故。”
荣珏扬了扬唇,老和尚连皇帝都敢诓骗:“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问这个?”
荣珏不愿进朝,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对明康帝当年的作为感到齿寒,那样冷酷无情的帝王,内里会因为什么样的缘由而突然信起了佛?
“贫僧不知何故,只隐隐觉得皇上近来似在为什么事而困扰,在听贫僧讲述过佛祖普度大爱后,貌似心有触动。”
能让明康帝困扰的事情,一定非同一般,荣珏笑了笑,既然问不出原因,只能慢慢去发现了。
“皇上召见贫僧,倒不由令贫僧想起了月前忠王曾悄悄请过贫僧的师弟去为瑶乐郡主驱邪一事。”了然住持随口与荣珏说了句。
此事荣珏之前便听了然住持提过,如今听他突然旧事重提,却让他心有所感。
可细想,二者似乎又只是巧合罢了,忠王与明康帝不同,是个什么情绪都会摆在脸上的人,若遇到了事,早就让人瞧了出来。
荣珏回忆起燕长宁当众踹人的举动,微微一笑,刚升起的猜念便如云烟般在脑海中散去了。
继寿宴之后,一连多日,燕长宁都过得十分平淡,除了陪和双胞胎世子读书,闲来无事了,自己也会去书房找书看。
只不过,她从前爱看的那些书几乎都见不到,后院书房的书架上尽是杂书,有书生编的话本,游人写的山川游志,奇谈鬼怪也占了书架一半,除了四书五经外,简直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燕长宁甚至在其中震惊地发现了几本春/宫/图,当时她看到上面的内容时,还差点失手摔了一旁的花瓶。
她上辈子被教导恪守己身,这些杂书是一概未碰过,如今却举目皆是。
在书房找了良久,最终没有所获,除了春/宫/图以外,只能犹豫着捡了几本山川游志,以及看起来简单些的话本子来读,不过渐渐倒也得了趣味。
这日,她正好读到了一篇《神女襄王》,名字起得倒似典籍,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可内容却又与之大相庭径。
话本里头书写了一名女子,生前不得夫君的宠爱,郁郁而终,而后化作孤魂野鬼,夜夜与夫君痴缠,里面还附了香艳词曲,让整个话本都生动了起来。
燕长宁虽未看得目红耳赤,却也觉得新鲜,可待看到结局,女子的夫君有一日突然清醒过来,知晓自己被鬼祟缠身,立刻请来道士,将女子打得魂飞魄散,本来被勾起的兴致一下子索然无味。
为人时不被夫君珍爱,死后便迷了夫君心窍,可强求来的欢爱依然撑不过几夕,便又化为了灰烬,又有什么意义所在?
燕长宁不理解这样的感情,夫君若无情,便收好自己的心,又有何难的?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爱惜,一味将全部心神寄托在男子的身上,做人做鬼时都参悟不透,实在不值得人尊重同情。
“都丢了吧。”燕长宁也无兴趣再继续往下看了。
青甲拿着书却犹豫不决:“这可是都是您最喜欢的话本子,真的要丢掉吗?”
燕长宁想想大不了自己不看便是了:“那就留着吧。”
忠王从宫里新拿回来的贡纸和紫砚用着果然十分不错,燕长宁依照自己的喜好,仔细地写了张书单。
然而书写到一半时,她蓦然想到了那个死后化为鬼魂的女子,再看自己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字迹,心中陡然一惊。
她自觉谨慎,却不想竟然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
“去将我这段日子练过的字全部拿过来。”若不是忠王府上下都不爱文墨,她的马脚早早就被发现了。
“可是郡主,这些字都这么好看,为什么要烧掉呢?”
青甲她们虽然不认得几个字,却能从笔画里看出燕长宁比以前进步多了,甚至比酒楼茶馆挂出来的更清秀工整。如今见燕长宁将它们全部拿出来,一张张扔进了火盆里,不禁感到可惜。
“之前我一直模仿皇伯母的字,却忘记了,人与人是不同的,我有心学皇伯母,可自己既不是皇伯母,又何必追求和她一样的东西。”燕长宁淡淡地回道。
“哦,原来这是皇后娘娘的字迹啊!”青甲听懂了,顿时点点头,道:“郡主说得对,旁人的东西再好,也不是自己的,郡主不学了也罢,假以时日,郡主一定能练出属于自己的更好看的字来。”
忠王府的丫鬟心眼不会拐弯,便省了燕长宁找借口。字太多,她亲手烧了好一会儿,确定都烧光了,才让她们将火盆子拿了出去,而后又取了一张纸来,刻意变了字迹,重新写了书单让她们去买书。
“您不都是自己去书斋的吗?以前王爷想帮您买书时,您还悄悄告诉奴婢说,有些书不能让王爷和旁人看见,一定要自己挑回来。”青甲拿着长长的书单,却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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