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山十分陡峭,刘独峰就算要路过此处,也不会傻到翻山越岭,大道、小道,没有一条道修在山上。
这时候,英绿荷又抱怨道:“一会还要赶去黄槐山,我们都成了转圈的陀螺了。”
龙涉虚讨好道:“黄槐山不算太远,不是有马么?”
“怎么不远?三十几里路呢!”英绿荷哼了一声,“我夜里才从南角口赶过来,就又要再跑三十多里路,有马怎么了?可别忘了咱们赶过去就要跟刘独峰那一干人做上一场,马能替你拼命吗?要我说,咱们两个还是走得慢些,让其他几个师兄先和他们交上手,等他们拼得两败俱伤之时,咱们刚好赶到……”
“这,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凭什么吃苦的总是咱们,摘果子时却要让着他们?”
顾惜朝抬起了眼睛。原来刘独峰的路径已经被老怪物的弟子们摸清了,他晚上的时候会到距离这是三十里地的黄槐山,老怪物带着徒弟们,要在那处截杀他。至于老怪物为什么现在藏在无终山的洞里,一来可能是等待消息,二来也或许是为了那潭毒水。
要不要放这二人过去?
九幽神君断了一只鬼爪,还会不会去黄槐山?
要是他们见了九幽神君,带着那老怪物反来杀他怎么办?
顾惜朝想到这个可能,立刻又想,等他们爬上了山,见了九幽,再来抓我,我早逃远了,谁能想到我是从绝壁上跳下来的?
他这样一想,躲藏的念头就暂时压倒了杀人的想法。可那两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却没法稳下心来,他忍不住想:如果九幽神君仍要杀戚少商,我在这里截下他的两个徒弟,不是等于废了他的两条手臂?
不行,我斩了老怪物的一只手,已经还清了他的恩情,再也不欠他的,凭什么还要为他卖命?
可这是一个好机会。
好机会又怎样?我受得伤也不轻,还丢了小斧,万一失了手……
但上辈子的刘独峰毕竟死在了九幽神君手里,一个刘独峰,一个戚少商,一个无情,加上雷卷和唐晚词,勉强才要了他的命。他出手的时候正是晚上,若是再有人不小心,被他杀了怎么办?
那也是他们废物!活的是英雄,死的是蠢蛋,混迹江湖这么些年,技不如人怪谁?
他来回的想着,心里矛盾得翻天覆地。英绿荷与龙涉虚打马经过他的身边,英绿荷骑着匹白色骏马,龙涉虚那匹是枣红色的,两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他侧耳听着,听他们讲到昨夜里寄宿的小客栈,一个说全客栈的人加起来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另一个讲客栈里挤得人还真多,他光杀就杀了小半个时辰,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吓怕了竟然尿了裤子。
顾惜朝顿时寒了脸色。
一阵秋风拂过,茅草此起彼伏的翻滚起来,除了没有麦穗,和麦浪没有多大差别,金灿灿的被太阳一照,闪耀得灼人眼睛。
多美的景色,值得浮一大白。
英绿荷勒住缰绳,扭头对龙涉虚道:“走了这么久都是荒草,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待的?小师妹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龙涉虚想了想道:“不是还有许多人吗?她现在是大寨主,他们都得听她的话。”
“哼,她也就只有这点眼界,”英绿荷把头转回来,不屑一顾的道,“等这事了了,我马上就要回京城去,我——”
她的话声戛然而止。
一柄冷冰冰的长剑从她的后颈刺入,前喉穿出,她抬手握住剑尖,不可置信的盯着剑尖上滴下来的血珠。
“——绿荷!”
龙涉虚大声惨叫,一手拦住英绿荷,一掌拍向身后。顾惜朝出剑,拔剑,仅在瞬息之间,鲜血像炸开的水坝一样喷射出来。他人在半空,一脚揣在龙涉虚的马屁股上,骏马吃痛,撂起蹶子,猛向前冲。
故而龙涉虚这一掌什么也没拍中,不止没拍中,他还叫□□的骏马狂颠了几下,等他抱着英绿荷滚下马背时,英绿荷早就没法说话了。
她的嘴上,喉咙上,衣襟上,全是血红的一片。那张姣好如满月的面庞,已经被恐惧和痛苦折磨的扭曲成了鬼脸。
“你是谁!!”龙涉虚发出一声狂嚎。
顾惜朝一招制敌后,突觉晕眩。他知道这是先前失血太多,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挥剑便刺向龙涉虚的眼睛,森寒的剑气扑面而来,龙涉虚撒开抱着英绿荷的手,一掌击地,飞身而起。顾惜朝见此剑必空,中途变招,连挽三道剑花,龙涉虚落了地后张开胳膊,左右开弓,拨云见日般的将顾惜朝的剑推到了一边。
楚水是把好剑,他拨动剑锋的时候却像在拨弄柳枝那样轻松。
可轻松的只是龙涉虚,顾惜朝只觉得手臂一麻,一股大力袭来,他不禁踉跄身退。龙涉虚怒吼着扑了过来,没有一点别的技巧,只是快,只是狠,只是不要命的好似山陵崩塌,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他壮得像头野猪一样的影子。
顾惜朝倒吸一口冷气,巧躲闪开,凭借高超的身法与他周旋。龙涉虚不知道累似的拼了命的抓他,只要能抓住他,肩膀,手臂,腿,还有那把长剑,他都一一试过,那蒲扇般手掌挥得赫赫生风。顾惜朝连一片衣角都不敢让他沾到,他可本来就受了不轻的伤,身体阵阵发软,怎么撑得过身强体壮的龙涉虚?
失算了!
这套路同「生癣帮」的那几个护法一模一样,都是走得一力破十会的路子,只要练出刀枪不入的身体,管他什么招式兵器,一概攻不进去。只要找不到命门,武功再高的好手也要给活活耗死。
顾惜朝一咬牙,心下懊恼至极,要是他的神哭小斧还在就好了!
神哭小斧专破人罡气,就算他找不见龙涉虚的命门,也能靠神哭小斧割破他的皮肉,可神哭小斧被他丢在九幽老怪那里,现在如何使得出来?
当下之计,唯有一个逃字。
“你问我叫什么?”顾惜朝闪躲中突然开口,“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师父?”
这句话说着的时候,他就开始丈量自己与英绿荷留下的那匹马间的距离。
龙涉虚吼道:“我师父怎么了!”
顾惜朝大笑道:“哈哈哈!他叫我斩断了一只爪子,现在许是正在舔血。”
“——你胡说!”
龙涉虚猛一巴掌拍下来,顾惜朝迎剑刺向他的手心,长剑触及皮肉,如同顶在一面盾牌之上,半点前进不得。龙涉虚“啊!”的一声,化掌为爪,抓住他的剑尖,用力一拖,顾惜朝顺势松手,狠一跺足,整个身体像流星一般飞了出去。龙涉虚没想到他会弃剑,自己也被力道带得一趔趄,他马上重新掌回平衡,扑向顾惜朝,但此时此刻,顾惜朝已经使出毕生的力气,窜上了那匹留在远处的枣红马。
他一上马,立即加紧马腹,狠狠朝马屁股上给了几下。龙涉虚扑了个空,再扑之际,枣红马扬起蹄子,嘶鸣着一跃而起,风驰电掣的奔向远方。
这马本来是他们二人杀了边军抢回来的上好战马,全力冲锋起来,龙涉虚哪里逮得住?他还不死心,运气玄功,全身胀红,青筋爆现,一路拔足狂追,直追出三四十里,才因实在越追越远了,长啸一声,不得以停了下来。
顾惜朝恍惚的伏在马背上,听见那风中传来的凄厉笑声,深深的喘了口气。天近黄昏,他彷徨的抬头望望,却瞧见了七八个太阳,低下头来,地上掠过的也是太阳。又跑了一段,枣红马渐渐放慢速度,他已经几近昏迷。等马儿改走为跑的时候,他再也坚持不住,晃荡几下后,翻滚下马,重重的跌在黄土地上。
他失去知觉,茫茫然好像睡了场大觉,半梦半醒间,仿佛听见一人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爷,这人好像还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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