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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所谓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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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不准进就不进吧,能留下也不错了。

    屠酒儿左右环顾一圈,跳上跳下地找个能舒服待着的地方,房檐上踏一圈太硌,石桌上趴一趴太冰,墙角里的灰简直能把她染成灰狐狸。找了一大圈,还是选择卧在了明漪书桌靠着的窗台上。

    明漪在屋里,伏于案头抄写南华真经,屠酒儿在屋外,安静地坐在窗台边沿上,温柔地看明漪笔下的字。她们之间就隔了一扇薄薄的窗户,里面的人不愿开,外面的人不能进。

    恰是三月寒流途径此地,天上又开始降雪。早先屠酒儿来的时候还下得小,时间轻易过去,不经意间已是傍晚,雪已越来越大,被风搅着斜斜卷入檐下。

    冷风由窗棂缝隙吹到书案上,掀起宣纸一角。明漪后脖子被这股寒意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放下笔,摸着胳膊看了看窗外,目光掠过了坐得端端正正的小狐狸,落在那些正在下落的鹅毛大雪上。须臾,她抬起手。

    屠酒儿眼睛一亮,眸中带着希冀向前迈了小半步。

    那手却只是拉住了窗栓,冰冷地往回一拽,将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

    屠酒儿的耳朵耷拉下去,软软地瘫在狭小角落里,吐出舌头一点一点舔去落在自己皮毛上的雪花。

    忽而想到一个诗人曾这么写雪——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可白云也有这么凉么?

    她身为妖,本不怯惧霜雪之寒,但起先因为急着进来,已被后山的慑妖符咒狠狠伤了一道,现在待着的地方又不是能妥善养伤之处,更甚有各种道家法器照着,只会让她的身体更加虚弱。选择维持狐形,亦是因为这一身皮毛比那身薄衫更能抵御寒冷。

    屠酒儿被寒风冻得直打哆嗦,她觉得很难受,像是有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灌进了脑子,重得让她抬不起头。

    雪下了很久,到后来她已经不再去舔掉那些雪花了,仍由它们粘连在自己的细毛上结成一块一块的冰疙瘩,而窗户那一边亮起了温暖的橙黄色烛光,映着那人清冷的轮廓在窗纸上微微跃动摇曳。

    她心里蓦地很难过。

    或许对于她来说,最悲哀的事不是自始至终都沉沦在黑暗中,是明明可以看见她要的光,明明可以看见那个她想要追随的人,却似乎永远都不可能与她并肩。

    得不到的希望,比单纯的绝望来得更伤人。

    “阿漪,”屠酒儿艰难地抬起半边脑袋,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搭上窗框,气若游丝,“阿漪……很冷。”

    明漪会不会听见呢?

    “阿漪,我要是生病了,你一定要记得……把我藏起来,不要叫阿蛮找到我。”屠酒儿有气无力地把脑袋放在爪子上,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昏过去,赶紧交代后事,“她要是知道我病了,就会告诉大哥……大哥会找你的麻烦,阿爹也会……”

    映在窗纸上的剪影并没有什么动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病的,也不是故意给你惹麻烦的……你、你就把我随便扔个地儿,实在不行就扔到后山去……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那人影写字的动作好似顿住了。

    “阿漪……”

    还未等小狐狸这句话说完,那边就传来一声笔杆子与笔搁接触的清脆碰撞声,听起来竟是满满的不耐烦。下一刻,就见那人向前倾了身子,吹灭烛火。

    一阵轮椅滚动和衣物窸窣之声,听上去是宽衣上床了。

    屠酒儿只觉心底一片冰冷,和她的肉骨一般被雪虐风饕。她怎是那种不要脸皮目空一切的人?事实上,因着她那张冠绝三界的皮相,她恰是最要脸面和尊严的。即便她愿意为了追寻想要的事物去包羞忍耻、苟合取容,但她的心终究不能装聋作哑,该疼的时候比谁都要疼。

    这心疼,疼起来就奇妙了。没有外伤,没有内伤,没有任何直接摧残,单单因为那一股子情绪,它就真的可以一抽一抽地痛,痛得连呼吸都是抽搐难忍的。

    屠酒儿卸了浑身气力,蜷缩起来捧着自己那颗脆弱的狐狸心,疲倦地合上眼睛。

    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夜愈来愈深,雪却丝毫不见小。

    狐狸身上与周围的霜雪不断累叠,加上它本身就是白狐的缘故,很快便和白色的雪彻底融为一体,打眼儿瞧过去,只会以为那里储着一堆再普通不过的积雪,无甚异样。

    已到了午夜子时。

    所有人都该陷入了或甜或苦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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