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苏绒倒也没有推辞,一家人坐下来畅饮寒暄,一起吃完了这顿晚饭。
寿山王妃知道她有话要单独跟苏麒谈,随便找了个由头便提前离开,留他们二人在正厅里,连带着把婢女小厮也驱走了。
“怎么?可是宫里有谁欺负你?”苏麒左右一瞥,皱眉道:“跟大哥说!大哥护着你!”
“哥。你还记得鞑靼的事情么。”苏绒抿了口冰凉的美酒,慢悠悠道:“二十年前,他们占了扶风郡,还大肆烧杀掳掠,祸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
苏麒一愣,神色沉了下来:“所以父皇动心想把你嫁过去的时候,我第一个不同意!”
杯子当即被砸碎在地上,哐当一声四分五裂。
“这帮狗杂碎们!如今还觍着脸想娶走我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哥,你想过为什么,这游牧民族要来抢掠东西么。”苏绒看着他,神情平静而又认真。
“为什么?”苏麒喝的有点上头,大着舌头问道:“还不是帮狗娘养的,都是狼子野心,没有仁义!”
这根本就不是道德观薄弱的问题。
“不,哥哥。”苏绒提高了些声音,徐徐道:“他们不懂农桑,秋冬无收无获,只有靠用牛羊置换粮食才能过冬。”
但是粮食是死的,牛羊是活的。
这春耕秋收,哪怕某一省的农作物因洪涝颗粒无收,其他省市也总有收获,可以相互接济。
可是一旦牛羊出了瘟灾风灾,那几乎是一死一片,也没有哪个部族能帮扶一把。
“你的意思是?”苏麒酒醒了一些,却还是转不过弯来:“咱们派农民过去种田?!”
“不,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繁荣。”苏绒冷冷道:“联姻只能救一时,若想灭了这帮鞑子,不能心软。”
“他们有牛羊,我们有豺狼虎豹,他们有烈马铁弓,我们就有火烧连营!”
对待敌人,绝对不能手下留情。
苏绒清楚,这时候哪怕扔张□□的构造图给他,从量产的工场设计,到兵士们操作熟悉,能成套的发展下来,都得至少三年。
三年,自己恐怕会等的尸体都凉了。
“妹妹,你这主意我懂,可咱们去哪儿捉虎豹咬他们的马?”苏麒无奈笑道:“你忘了,这游牧民族,是跟着水源和牧草四处换地方,哪怕我这儿能凑六百匹狼,都未必能找着他们!”
“哥,你知道比虎豹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看似温婉柔弱的少女抬起头来,眼神凛然而又犀利。
“是鼠。”
看起来渺小脆弱,却拥有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
苏麒愣了一刻,半晌都没听懂:“田鼠?!”
“准确的说,是鼠与兔。”
“这种品性的动物,不仅生存能力极强,繁殖速度也快,”苏绒微笑道:“如果成批放到草原某处,自然会如野火般疯狂蔓延,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她是现代人,自然要用现代人的手段打败这些人。
动物生态战这样的主意,可不是一般的古代人能想清楚的。
自然平衡中的生态圈一环扣一环,始终都被无形的手调控着,保持一个大致的势均力敌。
但倘若有人蓄意引入更多的种群进入,则会造成无法预估的影响。
正如现代的佛寺放生巴西龟,造成河流里鱼群被灭的情况一样。
这草原上的狼和草鼠,是大致平衡的关系。
但倘若引入了大量的家兔田鼠进入草原,这里会因为没有猫群的存在,直接沦陷。
“可是,这与抵御鞑靼有什么关系?”苏麒懵道:“这兔子和老鼠是能吃能生,但把它们都放进草原里,对骑手的战斗分毫没有影响啊。”
“哥,你忘了吗。”苏绒放下酒杯,轻巧道:“这两样都吃草,又都会打洞。”
鼠兔都繁殖能力极强,并且所到之处都是各种洞窟。
它们不仅能抢夺马儿们生存必备的大批粮草,还会咬伤新出生的羔羊和马驹,传播瘟疫和疾病。
游牧民族跟着水源和牧草走,但势必要策马奔腾,不可能一群人慢慢地在草原上走着找新的栖息地。
一旦群马奔驰,这些隐藏在野草下的洞窟就会成为地雷般的存在。
马蹄铁虽然能辅助抓牢地面,防止脚底打滑,却并不能帮这些马儿抵抗数不胜数的大小洞穴。
一旦鼠灾猖獗,草原处处都会是洞窟,马匹只要一个踩空就可能摔伤骨折,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丧命。
她甚至能估算大致的蔓延速度。
如果抓上千只老鼠,一齐带到草原边缘或深处放生,后果不堪设想。
老鼠的疯狂繁殖,会进一步给狼群提供食物,而当狼群壮大之后,又会去扑杀羊群和人群。
几乎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苏麒也终于反应过来,这计谋有多毒,他一面心疼妹妹为了自保不知费了多少脑筋,一面又吞吞吐吐道:“那这些老鼠……万一跑到附近的城市去,怎么办?”
“哥,你忘了吗。咱们都是定居的汉人,都可以养家猫。边疆也好内陆也好,到处都有他们天敌的气味,”苏绒笑了起来:“可游牧民族,能养多少只猫儿呢?”
这猫可不像狗与羊,是能被呵斥圈养的动物。
他们在草原上到处流浪,哪怕想法子养些猫,也没办法把它们限制在那营帐里。
草原上到处都是鲜活的小动物,自然会诱惑那些猫儿出逃。
何况猫的繁殖能力,可远远比不上田鼠和野兔。
“我知道了,绒绒,我明天就想法子派手下抓老鼠!”苏麒一拍脑袋,咧嘴笑道:“还是绒绒最聪明了。”
“哥,你听我说,你现在是皇子的身份,诸事都要小心,千万别被人寻了把柄。”苏绒严肃道:“这件事情,你明天去找澹台先生再问一遍,最好听听他的建议。”
睿智如他,自然会帮大哥寻找更完美的入手点。
“澹台夜?”苏麒为难道:“小妹,你有所不知,这澹台是个孤傲的人儿,连丞相的面子都未必会给。”
“不要紧的。他自然会见你。”苏绒坚定道:“你信我一次。”
兄妹两又依依不舍的说了会儿话,才在夜色中告别。
好了,大哥二哥都见过了。
最麻烦的三位还在后头。
苏绒在回宫的路上虽有些困,还是忍着睡意继续盘着情况。
大哥是个明白人,而且并无对女性的轻视,反而会认真的思考她的建议,是可用之才,必须好好护着。
二哥相对而言,比较煞笔和炮灰,哪怕她不使绊子也大概率自取灭亡,可以暂时放一边。
按照二狗子的描述,这五哥可是个阴狠毒辣的角色,如果这时候不把他干掉,那后果大概率会非常糟糕。
等等——如果自己用超能力,直接将他废掉呢?
直接瞬移去他的厢房里,半夜锁喉杀人,再抽身离开……
苏绒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努力把这个有些阴暗的想法摇出脑海里。
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任务,给自己留下终身的心理阴影。
那些参加过战争的人,哪怕是远距离点射都要接受终身的心理疏导,自己何必为了一个任务,感受一个活跃的生命在掌下被亲手扼杀。
那也太魔鬼了一点。
虽然听大概的意思,这哥哥真要动起杀心来,未必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可苏绒还是想选个人道些的主意。
等轿子抵达棠梨宫的时候,公主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琅华小心地唤醒了苏绒,又询问她要不要再喝碗热汤驱驱凉意。
苏绒迷迷糊糊地摆手,任由婢女们伺候自己沐浴再更衣。
她刚准备上床睡觉,又听见窗棱被鸟喙轻轻地啄了啄。
嗯?是澹台那边的消息?
苏绒眼睛一亮,揉了揉眼下床开窗,把鸽子放了进来。
纸条舒展开来,只有四个名字。
沈似、莫珩、上官凛、孙幽。
“二狗子。”苏绒唤醒了系统,皱眉道:“你跟我一个个讲下,这后面四个都是谁?”
沈似,也就是三哥苏慎的心上人,也是他的致命弱点。
掌握了他,就掌握了苏慎。
莫珩,原吏部尚书,现尚书令。
论权论德,都无人能敌,更是被皇上深刻信任的重臣。
得到他,就等同于划走四分之一个朝廷,他的一句话,都可以动摇父皇对储君的选择。
上官凛,辅国大将军,兵部的实际掌权者。
苏绒看了眼资料页上白胡子老头儿那凶巴巴的样子,不是很自信。
这老人活的时间久了,都一个比一个精啊。
这最后一个孙幽,又是谁呢?
怎么资料页没显示?
“可能不属于三省六部范围内,”二狗子自动扩大了搜寻范围,再次查询结果。
看到资料的那一刻,苏绒懵了几秒钟。
这孙幽,竟然是给皇上端夜壶的一个小太监。
既不是宫里由头有脸的太监头子,也不是那个声名显赫的权臣。
这澹台夜连皇帝近身的太监全名儿都清楚,倒还真是个厉害人啊。
只不过这皇权跟尿盆沾上关系,真是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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