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静瑶悄悄松了口气,也跟着出去给太后行礼。
其实方才在院门外瞧见了御辇,太后就知道是皇帝来了,所以见他从东侧殿出来,做母亲的倒也没多大意外,只是瞧见他身后跟着的静瑶,倒是心中悄悄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宇文泓笑道:“今天来的这么早?”
宇文泓温和答道:“今日朝中休沐,儿子没什么事,想来看望母后。”
太后这才哦了一声,“人老了记性不中用,哀家这才打钦安殿出来,竟然就忘了今日是小年了。”
语罢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给御膳房传话,今中午陛下在福宁宫用膳,我们娘俩过节。”
得了令的宫女尊了声是,就去御膳房传话了,几人迈进了正殿,太后在暖榻上坐了下来,静瑶方才一直没空插上嘴,这时便赶紧给太后行礼,“奴婢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免了她的礼,招呼皇帝在身边坐下,和声道,“今年西川路进贡的茶花比去年更好,叫哀家这里赏心悦目,香气宜人,不知陛下可曾赏过他们?还有这丫头,倒果真是个人才,花料理的不错,陛下真是慧眼啊!”
却见宇文泓刚要开口,却忽然先咳了起来,太后一惊,等他平复后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听你说话的声音就不太对,可是不舒服?”
宇文泓轻描淡写道:“大约有些风寒,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着急起来,“你鲜少生病,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好端端的会受风寒?定是身边人不周,来人,福鼎呢……”
福鼎冷不防听见太后叫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的语气,立刻吓得一身冷汗,忙下跪应道:“奴才在。”
太后冷哼一声,“说,陛下怎么会受风寒?可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
没等福鼎说什么,宇文泓主动道:“不怪他们,是朕疏忽了,前两天在殿外练剑,当时一时兴起,忘了披厚衣,母后不要担心。”
“哀家能不担心吗?”太后声音中带着责备,转向福鼎的时候就更加严厉起来,“你们都是些干什么吃的,陛下随性,你们就不会在旁规劝?陛下不会照顾自己,你们也不管么?现在出了岔子,可该如何是好?”
福鼎心里委屈的紧,腹诽道您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倘若能听人劝,那还是他么!不过当然不敢说出来,跪地连连磕头告饶,“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伺候好主子,请太后降罪!”
太后刚想说话,宇文泓却冷不防又咳了几声,做母亲的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忙先命人去找御医,再赶紧吩咐殿中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陛下备姜茶?”
静瑶当时正立在太后跟前,这话便直直冲她而来,静瑶愣了愣,觉得此时大约不能推辞,只好垂头尊了是,赶紧出去忙活了。
给太后拜完年后,诸王都需参加谨身殿的正旦宴,而王妃们则要去流云殿赴宴。
有了上回的教训,静瑶不敢再找什么借口了,打算乖乖跟在太后身边一道去流云殿随侍,哪知太后却特意给她发话,叫她留在福宁宫歇息。
新岁宴较为肃穆正式,又不会如除夕一样拖沓,通常会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尤其太后是长辈,更是会提前撤席,所以静瑶并未歇息太久,就听见了太后回宫的通传。
她赶忙出去迎接,太后进了内殿,将厚重礼服换成常服,春梅赶紧端了消食的八宝茶来,静瑶亲自奉好,太后喝过几口,回想起今早及宴间的所见所闻,竟不由得心生烦闷。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首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首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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