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卢克莱西亚相继离开人世之后,他却还能活着,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上多久——如果……他们……拒绝宽恕他,只要把他扔到广场上,高呼一声这里有个博尔吉亚,那些久受博尔吉亚之苦的人一定会涌上来把他撕碎。
他就这么满怀恐惧地胡思乱想着,两名教士推开沉重的门扉,疾步入内时,艾弗里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庇护三世昂首阔步地从长廊的一端走来,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的普通长袍,戴着一枚朴素的金十字架,与亚历山大六世几乎毫无相同之处,但他们的身影还是在艾弗里的眼睛里奇异地重合了——那种强大的,傲慢的,危险的气势,如同以往一般让艾弗里几乎无法说出话来。
他上前去,吻了教皇庇护三世的脚,对方的脚冰冷而瘦削,他吻着它的时候就不由得打颤。
“你知道吗?”庇护三世说:“我曾经不那么情愿地让一个博尔吉亚见了朱利奥,”他摇摇头:“结果并不美妙,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博尔吉亚在我不允许的情况下见到朱利奥,凯撒是,你也是,”他点点扶手:“所以,说吧,博尔吉亚,你要见他做什么?”
艾弗里依然跪在地上,他的膝盖疼痛不已,自从听闻了姐姐卢克莱西亚的死讯,他就没有一天能好好用餐,好好入睡,他瘦得几乎皮包骨,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石质地面的寒冷气息就如匕首一样刺入他的骨头:“我……”他轻轻地,隐蔽地舔抿了一下嘴唇:“我……继承了来自于我姐姐,卢克莱西亚的财产——那是一片从勒皮城堡到斯波莱特的领地。”
“如何,”庇护三世问道:“你是想让朱利奥来设法保证它的合法性吗?”
“也可以这么说。”艾弗里说,几乎与此同时,一股沉重的恶意(比他膝下的石头更坚硬,更可怕)陡然落在了他身上——如果他不是一个博尔吉亚,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他可能当场就要崩溃了,当他还是立刻抬起头,急促地喊道:“这是卢克的意愿!她前往费拉拉之前,就告诉我,如果……如果博尔吉亚家族……不幸不复存在的话,那么就让我带着勒皮,斯波莱特到朱利奥这里来,她要我将这片领地的归属权交给他!
它们是属于朱利奥.美第奇的!”
恶意突然消失了,庇护三世的眼睛里翻滚着毋庸置疑的厌恶,一边紧紧地抿起了嘴唇。
————————
朱利奥.美第奇在深夜时分被庇护三世召唤的时候,很是吃惊,皮克罗米尼还没在梵蒂冈宫里为他们准备好房间,所以他还在皮克罗米尼宫,他急匆匆披上厚重的外套,赶到梵蒂冈宫。
“放心,”充当使者的约翰修士一边跟着他跑,一边说道:“圣父很好,只是有件事情或许会与你有关。”
一进签字厅,朱利奥就认出了那个跪在地上的人正是艾弗里,博尔吉亚家族中最弱小,最不起眼的一个。
“简单点来说吧。”庇护三世按摩着自己的额角:“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把她的弟弟,还有她的领地,从勒皮到斯波莱特,一起留给了你。”
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
朱利奥看向艾弗里,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博尔吉亚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有着与卢克莱西亚相近的浅色头发,却有着凯撒的褐色眼睛,他们的特征奇异地在这张面孔上叠加交错。
一阵天旋地转后,朱利奥,美第奇昏厥了过去。
————————
圣父亲自检查了朱利奥的身体状况,后者昏厥的时候,一旁的约翰修士立刻上前接住,没让他的后脑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来了个热烈的亲吻,但他还是没有醒来,并且很快就高热不止——庇护三世亲自为他用酒精擦拭胸膛、脖子、手心和脚,给他服用了一些自己调配的药水。
在看到约翰修士担忧的面孔时,庇护三世笑了笑:“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但他突然昏倒了。”
“我一直在等着呢。”庇护三世说:“想想他遇到了多少事情——博尔吉亚可没一个好对付的,而他回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显露出一丝异常,那时候我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发作出来,反而好对付。虽然我还是要说,”他撅嘴:“博尔吉亚中,我最讨厌的大概就是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了。”